读王琨油画有感

时间:2002-01-23文章作者:邵大箴
在油画创作上,王琨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面貌。这说明,他找到了自己。是的,是找到了自己,不是找到了一种哗众取宠的时髦语言。这很可贵。一个艺术家要找到自己很不容易,要在长期的社会实践和艺术实践中,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个性特质,认识自己的才智、潜能和不足,从而扬长避短,寻找能够贴切表达自己真情实感的艺术语言,方能在艺术上做出自己的贡献。在展览会上,王琨以牦牛为题材的作品很显眼,很突出。它们不仅以色彩单纯的大块面夺人视线,而且是以沉重、厚实的力量打动人心。牦牛,是许多艺术家喜欢描绘的对象。在别人看来,王琨选择这样的题材是有风险的,他似乎在这方面很难有所突破。但,他仍然坚持画牦牛,而且越画越深入,终于画出了自己的名堂来。事实证明,王琨这样做是对的,他忠于自己的感受。他是在西藏高原为牦牛的“形象”所触动才萌发画它们的念头的。这“形象”当然包括它们的造型———看似笨重但极富有内在力量;它们的性格———耐性和毅力;它们的色彩———在高原草地上大片黑中的丰富色调变化和特殊性的绘画质地感。他似乎在牦牛的形象中悟到了什么,或者说牦牛的形象在他的心灵中迸发出了一种感情的火花。他珍视这种灵感,珍惜这种感情火花。他朦胧地觉得他会在牦牛的描绘中会有所作为。他经过试验,终于取得了成功。看来,一个画家只有感到描绘客观对象和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水乳交融彼此不可分割,感到他刻画客观对象就是表现自己感受时,他才可能踏入创造的大门。王琨的艺术实践说明了这一点。难怪有读者说,在王琨描绘的许多牦牛的形象中,人们能看到画家本人的影子。王琨性格质朴内向,待人诚恳,做事认真,执着于艺术事业,他身上有憨厚的牦牛精神。1958年出生的王琨,在“文革”之后不久进入天津美术学院绘画系油画专业,他是属于经受了“文化大革命”洗礼最早考入大学的青年一代。他们在学校里如饥似渴求知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1982年天津美术学院毕业后经过几年的实践,1989—1991年又到中央美术学院油画创作研修班深造。正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对艺术的本质和绘画语言才有了较为真切的认识,他懂得了做一个艺术家掌握技巧的重要,更懂得了藏在技术、技巧后面的艺术创造的“意味”、“意义”的重要。他一面深入研究造型、色彩、空间、构图等知识,一面体悟艺术创造中最关键的因素———真诚的精神。他逐渐意识到,作为艺术家要赋予自己的作品以这种精神,必须自身要经过“修炼”,要有修养,要诚实做人,真诚地对待艺术事业,要虚心吸收前人的成果。有了这种认识的王琨,眼睛和心境豁然开朗。他更加自觉地读书,练自己酷爱的书法,观摩古今中外名作。他不仅从中找到乐趣,而且从中得到许多新的艺术启发和灵感。他的艺术创作有了突破。1991年,他创作的《高原斜阳》在“’91中国油画年展”上获铜奖;翌年《高原魂》又获纪念毛泽东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50周年全国美展铜奖。他的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展并受好评。这样,他在中国油画画坛初步立住了脚跟。他从中得到了鼓舞,更有信心地面对更高的目标奋进。在王琨成长的过程中有几点是值得说一说的。首先,他对艺术虔诚的态度和沉潜的钻研精神应该受到赞扬。我们的时代处在变革之中,变革之迅速使人精神振奋,也容易产生副产品———浮躁的情绪。而艺术创造和科学研究一样,最忌浮躁。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末期,中国美术界激进思潮迭起,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一些年轻人的浮躁情绪。王琨不为周围汹涌思潮所动,以虚静的心情从事创造,这是难能可贵的。其次,他作画既动感情,又动脑子。他不满足于自己感情的宣泄,或者说,他认为感情的宣泄,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作,他善于思考。他在牦牛的图像中,寄寓了自己的情感也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所以,我在文章的开头说,他的画不只是给我们提供美感,而且还使我们的心灵为之感动。他的画不只是“好画”,而且是有意义的好画。再者,王琨在注意掌握西方油画基本功和把握西方现代艺术创造精神时,始终注意对民族艺术传统的研究。因为他懂书法,写书法,他爱中国的传统艺术,从古代青铜器到明清文人画,他的审美观念以至于他的油画造型技巧(笔触、色彩、构图和空间处理)莫不带有民族艺术的“烙印”。在王琨的作品中,可以感觉得到,他在处理绘画语言的现代感时,同时关注民族审美感情和趣味的体现,这表现在抽象与具象的处理上,他着眼于意象的创造;这也表现在他对黑白的特殊感情和独特的艺术手法上,在用大块面的黑色时,他又不像西方画家,如苏拉吉那样,(他当然从苏拉吉作品中得到过启发)采用奔放和恣意的表达手段,不像他那样有扩张性,王琨的作品却沉稳、含蓄、耐品,让黑色的块面富有音乐节奏地起伏变化,用时隐时现的线穿插分割。这是一个有中国文化修养的、个性鲜明的中国艺术家的创造。时下有种说法,作品中的民族审美趣味和感情即民族性,不必刻意追求,你是哪个民族的人,作品中自然就有民族性。这种说法只有一半对。事实上创造者的审美追求决定着作品的品格和情调是否真正具有民族性,艺术中的民族性或民族特色不可能和艺术家的民族属性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在艺术史上也常常看到这样的现象,例如在16世纪的尼德兰画家中,就有倾向特别明显的两派———模仿意大利古典画风的一派和表现民族审美的一派。最后一点,我认为不无重要的,是属于王琨个人气质的东西,那就是他谦虚。他懂得天高地厚,懂得艺海无涯。他的创作心态很正常。有成绩不骄傲,遇到挫折时不灰心丧气。有否这种心态,我看是青年艺术家能否走向成熟的关键。我们期待王琨为社会奉献出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