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近观陈丹青

时间:2001-06-5文章作者:郭佳
陈丹青在人们传统的印象里,是一位艺术家的代表形象。他具备很强的写实功夫,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曾以油画《西藏组画》一举成名,为改革开放之初的画坛,吹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在那年代,算得上年轻有为的人物。他的事迹曾被当成鼓励画家勤奋创作的素材:据说中央美院的学生下乡到江西某个偏僻的小山村,发现一间小屋里堆满大包大包的速写稿,原来这是丹青大哥插过队的地方。正当他的事业大红大紫之时,他去了美国,用他现在的话说是“洋插队”,一去就是18年,其间有消息说他在给画廊画商品画,也有人说他在搞观念艺术,国内一些杂志也偶尔登过他的作品,似乎看不大出眉目。我初见这位传说中的“偶像艺术家”,是两三年前,他回国间隙在中国美院作讲座。学生们的问题很直接:“陈先生,您在美国混得怎么样,美国艺术界是什么情况?”他回答说美国艺术界是一片森林,每个人是一棵树,各有各的生态环境。还有人问:“艺术还有什么用,人还有灵魂吗?”他说人没有灵魂,但是艺术还有。他于是举了许多美国观念艺术的例子。看来,在美国他大开眼界,写实主义的脑子被丰富了不少。远远看过去,他穿一件中式对襟衫,态度平和。再见陈丹青,他已近在咫尺,是清华美院的一名教授。一些媒体的记者等在清华一间简单的咖啡馆里,准备采访他。他刚刚下课走进屋来,着一件过膝的黑色呢外套,同样质色的软帽,除去外衣,是一件蓝色对襟的中式衫。他的装束引发了人们的兴趣,他说他穿这样的衣服好几年了,无论去买菜还是去参加聚会,都合适。关于它,有过一段幽默的对话:“消极”装束的陈丹青问:您穿这样的衣服,好像有点消极?答:好啊,如果别人看到我消极,变得积极一点该多好。问:我就挺积极。答:太好了!如果我的消极能显得你更积极,那有多好。有点“唯美”的陈丹青记者问得最多的问题是,回国后发现国内有什么变化?陈丹青说:“现在的人不像我们那会儿那么傻了,成天为某种艺术主张或观念呐喊助威,现在的观念更开放、自由,各种声音也互相消解了。人们都谈买房、买车,谈艺术的时间没有了。”言谈中似乎有点遗憾。陈丹青有过一个画室,是老房子,在荷花巷里面,拆没了,他蹲在瓦砾间抽了两棵烟,算是凭吊吧。他说:“最糟的就是大规模扼杀景观。”他最感动的是1992年第一次回国,坐火车到北京,天刚亮就起来看华北平原,看到一群农民出工了,在田埂上扭头看火车,后面太阳升起来,他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学者型的陈丹青陈丹青说他出国的目的是想看原作,看了他写的《回顾展的回顾》,才发现他说的真是一句大实话。他酷爱看展览,还认真写笔记,记述的五六十个重要展览,感受真切,引人入胜。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已是纽约美术馆的资深免费导游,业务之一是当朋友为内急所逼,他知道馆内各厕所的方位。通过这五六十篇精彩文章,我们不仅相信他饿肚子的时候也在看展览,还相信他是一位学者型的严肃艺术家。有点“粗腔”的陈丹青与陈丹青交谈,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偶尔在句字里搀几个粗字,与他文雅的文字风格有点不同。迷恋古典艺术的陈丹青在他的新书《纽约琐记》里,有一段文字回答了一个他常被人问和自问的问题“我为何固执地迷恋古典艺术?”——“南北向的街道洒满阳光,照着一前一后两匹骏马的好身段,那遍体鬃毛光影流窜,好不华丽,俨然王侯出行,路上行人纷纷观望……”“噫!我凝望骏马的一路,街头所有的车辆都没看见,都失色了……满街车辆好比现代艺术,骏马像古典艺术。”陈丹青,有过昔日的辉煌,海外飘泊的十八年,又增添了许多生活的磨砺,在他身上,不乏做人的机智和幽默,依然不变的是他理想主义的色彩。因而许多人仍在一厢情愿地期待:希望他能再塑一个艺术家的完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