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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石之言”与“写意”之殇——从“靳尚谊之问”说开去

时间:2024/5/18 21:04:17  来源:大河美术报

   近日,中国美术家协会原主席、中央美术学院原院长靳尚谊先生在参观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专业的毕业展览时,当场质问:“都是工笔,没有写意,大写意没有,连小写意也很少,怎么成这样了?”靳先生这一问,登时引爆了一个舆论话题: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还要不要继承、该不该弘扬?

   >>“靳尚谊之问”

   为何能引起强烈反响

   一声质问,平地惊雷!

   长期困扰美术界的一个问题被靳先生“点穴”之后,朋友圈、抖音等媒体更是热闹非凡。反思的、起哄的、附和的、挖苦的,甚至还有咒骂的。但我们还应该反思,“靳尚谊之问”为什么能引爆美术圈?

   其实,中国写意绘画品格中的写意精神,是我们先民在中华文化积淀到一定程度之后的伟大创造,需要将其纳入社会文化的宏观方位加以审视、品察和超越。

   但现实是,当下各级各类画展中以写实为基调、制作为“手法”的作品总能大行其道,获奖、入选比例很高,而大写意绘画的身影总是遮遮掩掩、羞羞答答。中国传统笔墨的基本程式以及其间蕴含的写意精神的缺失,成了大家带有共识性的胸中块垒。

   这种现象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人们缺少认识,而是缺少一个“药引子”。可以说,“靳尚谊之问”不啻药石之言,能够引起强烈共鸣,原不足为奇。靳先生评判的是中国画的当下,担忧的却是中国画的未来!

   >>何谓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

   关于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央美教授王镛先生在《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一文中明确指出:“写意精神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产物,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精髓,是中国传统美学的核心,也是中国艺术区别于西方艺术的显著特性,在世界艺术与美学领域拥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和崇高的学术地位。”这段描述仅说明了写意精神的定位,并没有说明写意精神的定义与内涵。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写意精神的“内核”呢?

   写意是中国绘画的形式,也是技法。

   写意重在对物象的感知和体悟,所表现的是宏大的宇宙观与不息的生命气象,旨在揭示人与自然关系的内在逻辑。由“写”入,从“意”出,强化的是艺术意象的精神指向。所谓“立象以尽意”,便是指通过对物象的描绘揭橥隐藏于万象之中的“意”——人文精神和生命观念。

   从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渊源的维度观展,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可以从对中国文化产生巨大影响的儒道释文化之中找到根源。可以说,儒道释美学思想是中国传统绘画写意精神的文化基因。先秦诸子学说中,儒家崇尚伦理、重视艺术的社会教化功能;老庄崇尚自然,重视艺术的自由创造精神。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种文化传承和创新的精神力量。

   简练的笔墨、悠远的情思、深邃的意境——写意精神强调超越形似、抵达形神兼备境界,通过“笔墨语言”展现人的精神世界,是对主体精神的重塑和表现。

   只有坚持守正创新,在继承写意传统的基础上不断探索新的表现形式和艺术语言,才能使中国画在发展中保持弹性和活力。没有了写意精神,没有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等理念的支撑,中国画将不成中国画!

   >>写意精神的失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是如何失守的?

   两千多年前,谢赫以“六法论”构筑了中国绘画的基本逻辑。一千多年前,从王维、吴道子、王洽到梁楷等,从笔墨体系建设的维度,创立了大写意的笔墨语言与表达逻辑,即忽略艺术形象的外在形象逼真性、强调其内在精神质素。嗣后,写意精神在不断丰富、充实中得以发展,成为典型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东方表达图式。

   殆及清末,积贫积弱的现实使得文化自信在西方工业文明带来的窒息式压迫感面前,几无立锥之地。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在“西学为体、中学为用”思想背景之下,西方的意识观念和表达模式被强势移植到中国绘画领域。对美术界来说,五四新文化运动其实就是中西文化冲突与融合、传统与现代关系辩论中的美术革命与中国画改良。用油画、西画改造中国画,造型的准确性开始并逐步成为中国绘画评价标准的重要内容。于是乎,中国绘画中的写意精神开始一步步凋零,似乎逃脱不了“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尴尬宿命。

   特别是相对完备的美术、设计教育体系,对中国画人才培养产生了巨大影响。画家对笔墨的认知,也开始遵从于点、线、面结构造型,而不是对意象、意境的深刻体悟。甚者,空间结构的素描(而不是线描)是所有美术专业的必修基础课。西方现代主义美术一次又一次遮蔽着中国绘画的审美传统,一点又一点蚕食着中国传统绘画的写意精神。终于,以宏观把握、体验感悟为基准的总体审美体验,基本上被完全摈弃,代之以西画的考察方式和价值尺度。中国画徒叹奈何,唯有削足适履式就范于若斯评价标准。审美体验变成了快餐式的审美解读——结构、明暗、明度、纯度、构成感等,却恰恰忽略了“意象”,忽视了“意境”。

   笔者曾与学生就中国画的审美标准做过探讨,最后得出来三个词:整体、有机、统一。窃以为,这六个字能较好地把以体验、感悟为规则的写意审美逻辑表达出来,但似乎还不完备——中国画,总是让人如此意犹未尽,想明白了却不一定能说得明白。张彦远有云:“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质言之,“写意”之“写”,是实现“意”的基本技术条件与不二渠道。“写”不是描摹,更不是写字的写,而是抒情达意。“写”是对用笔、章法、虚实、刚柔、聚散、收放、枯湿、浓淡等矛盾统一元素的细微体验与综合运用,其目的在于精准地抵达对“意”的完满表达。

   >>写意精神

   与当代绘画语言的转换

   当今,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开放、多元、包容的时代。但正因如此,评价标准的混乱与价值冲突也时时困扰着我们,令人不胜其烦、无所适从,曾经坚守的艺术理念,也慢慢开始产生动摇。写意精神该如何坚守传统,又如何把握当下、面对未来?

   “笔墨当随时代”,中国画,面对辉煌的历史传统与当下的发展困境,为求得在新的时代中再度焕发新的生机活力,进一步弘扬和传承丰厚的美术传统与资源,把写意精神进行到底,是多数中国画家无尽探求的内驱本原动力。

   美术评论家尚辉曾提出要“赋予新时代中国画以史诗美学品质”,主张“发挥中国画独特笔墨语言的同时,尝试运用某些现代主义艺术表现方法”。中西合璧,或许是一条路径。

   笔墨的独特美学价值,理应成为中国写意绘画的命脉。特别是在借鉴现代主义绘画形式美学的基础上,通过“笔墨”所营造的东方神韵,彰显自然之道的深邃意境。我们有必要再度探寻中国画革故鼎新的图式、不断被强化和锤炼的笔墨语言以及中国画学的无限生命张力。

   我们全力呼唤文化本原与精神回归。主旨在,精神在,方向在,我们还怕什么?守住底线,守住标准,守住文脉与根基,我们才有文化自信!

   >>写意精神的回归

   怎样守住中国画传统根脉,如何创新发展,未来路径该如何选择?这可能是整体的迷茫!守正创新、我自写我心、笔墨当随时代、笔墨语言与逻辑、表达方式等诸般,将是争锋的焦点话题。

   一个坚挺的观点是,写意精神乃中国绘画之“魂”。“魂”不飞,“魄”不散,就是留住了根脉。“写意”之殇,尤其需要中国画家深入持久的集体反思。反思之后会更清醒。欲要“讲好中国故事”,就必须使用中国的语言、物象、意象、意境、图式构成、笔墨语言、逻辑关系。如是久久为功,才能较好解决中国传统写意精神的传承与弘扬问题。

   至少,我们都期待着中国写意精神的回归,并不断为之呐喊与期许。其中,美术评论的社会文化意义在于能否用构建起写意精神的评判尺度和标准。我们坚信,持续做下去,就一定能用写意精神塑造中国当代美术的民族文化与审美气质,丰富人类的美术文化。振聋发聩的“靳尚谊之问”,已让我们清醒了许多。

   (作者张新词系河南科技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党委书记、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郑志刚系南京大学博士、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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