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尊重乡规民俗与文化认同



时间:2020/4/6 9:27:09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賈誼《新書·道術》:“子愛利親謂之孝,反孝爲孽。”五宗安之,慈惠愛親,秉德不回,協時肇享,大慮行節,幷(幷)曰孝。(《謚(謚)法》)《左傳·隱公三年》:“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孝經·庶人》:“自天子至于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經》)千萬經典,孝義爲先。(《增廣賢文》)“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志。”“孝有三:大尊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禮記》)

  双日记  又是一天:阴历三月十三(4月5日)。清明是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因为这一天关系到缅怀、思念、祭奠,所有的亲情都涌上心头。这一天也是感恩的一天,感恩前辈的养育之恩,感谢祖先繁衍家族的功绩。家乡有一句俗话,清明不明,谷雨不雨。说的是在清明前后的江通常是雨下的不停,很少能遇到晴天。但是,没想到今年的清明在举国的哀悼之中,天气是那么的晴朗,真不知上天是怎么安排的。

  清明上坟是一种礼仪,也是惯例。家家户户要敬祖宗,敬先人,敬逝去的父母。午饭前要到坟头去烧纸,这正是所谓的“纸船明烛照天烧”。今年的新坟可能增加不多,因为现在基本上不允许土葬;但殡仪馆中的骨灰盒的数量则是大幅度的增加,尤其是在武汉,还有在纽约等国外的一些城市。在这样一种传统的礼仪中,过去土葬的坟头上往往会添上新土,或修修补补,或清除杂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一个圆拱形的坟头上添加新的坟帽子。这是一个在中国的很多地区都有的传统和习俗,只不过关于坟帽子的具体可能有所不同。扬中人遗传下来的挖坟帽子的习俗,可以说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到今天能够挖坟帽子的人已经很少很少,其传承人也成为了珍稀。正因为此,家乡中的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都已经不了解坟帽子的一些具体的礼仪,结果是一些坟头上出现了用水泥做的坟帽子,确实是不伦不类的不堪入目。今天在各地比较普遍的是火葬,家乡扬中已经没有了土葬。因此,没有了新的土葬的坟,现有的都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而且时不时的要经历平坟的运动,或经历各种圈地的建设而遭不测。

我父母的坟,2020年清明

  祖坟是有敬畏的,不可轻易动土,乡间有很多规矩,而乡间的很多争执往往起于祖坟。我们家的祖坟有我这一辈中的曾祖父母、爷爷奶奶;而我的父母入土在自家宅基地内。逢年过节,晚辈都要上坟烧纸。现在后辈孝敬他们的纸钱也越来越复杂,烧什么的都有,反映出与时俱进,但常规的还是金箔银箔折成元宝,偷懒一点成包的烧,就认同为“金条”,还有灯芯草等等。此前去除坟头的杂草以及周边其他杂物则是必须的,而坟头上面的坟帽子必须要换新的。那么,坟帽子是如何挖,则是手艺活,并不是人人都会;挖得不好,不像样,会被乡邻耻笑,想想祖宗在地下有知也是不能原谅的。我们这个家族中就只有二舅家的苏文虎表兄能够传承这门手艺。他是木匠出身,去年过的七十。他有很好的把握尺寸的能力,心也比较细。挖坟帽子用一个平的铁锹,一共挖七锹成形,所以,坟帽子一共有七个面八个角。初步挖出来的坟帽子是一个锥形,但锥形不能立足,要用弯刀把那个锥形的尖割平,然后把两个尖上下一对,放到坟头中间的最高处。其中的要旨是上一层的上面必须要有青草,它来自农村的田埂上,土的表层长满青草,而青草的根深深地长在土里,所以,土就变得很结实,不散。显然,用于坟帽子的土并不是随便到处可取的。它需要很结实。如果不结实的话,几场雨下来就会彻底给冲平了,或者冲得不像样。而青草不仅是能够加强它的结实的程度,重要的是青草能在这个春天中表现出一种新的气息——接地气,有生机。因此,坟帽子不能用水泥来做,上面必须要有青草,这是一个传统的习俗。农村中的算命先生往往会把家庭中的一些不幸归咎于祖坟上。家里如果后代有头疼脑热的,就会算出来说是坟头上面压了石头,或压了重的东西,因为坟帽子是用水泥做的,承受不起,会影响到子孙。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不管如何,坟帽子还是应该用土。因为土能吻合用土堆的坟,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土葬习俗的原有的味道和原有的方式。

  历史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可是,随着移风易俗的发展,人们今天如何能有限度的保持已有的传统,显然是一个问题。而在现实的发展过程中,各地先后平了很多的坟,呈现了现代社会发展中的坟与社会的关系问题。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并不是因为有了坟而有碍观瞻,这种传统习俗的普遍存在实际上是一种乡风民俗和历史传承,我们不应该轻易的去破坏它;不应该因为现实中的求新而破除如此的旧。在这样一种新旧的关系中,能够看出文化的传承。乡规民俗就是这样需要有一代一代的坚守,一代一代的认同。我的表兄七十过了,以后还有谁能挖这个坟帽子?真是担心。如果这样一门手艺失传的话,那以后的清明时节我们的祖坟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观?由此想到小时候所看到的奶奶的坟,这是一个地区中唯一坟头长柏树的坟,而且还有墓碑。父亲当年在奶奶的坟的四个角上各栽了一棵柏树,只活了三棵,柏树很大的时候,后来因为特别的原因而置换到如今的地方。奶奶的坟原来是在一片农田的中间,三棵柏树非常醒目,老远就能看到,而现在到了一路边上,不仅是坟挨着坟,而且建筑垃圾成堆,完全不像样,与原来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社会对于乡规民俗,对于祖坟的尊重,需要共同努力去维护。

  到了清明的时候,田里的油菜花基本上已经谢了一半,油菜籽的长角果已经长出来很长。这时候人们已经忽略掉油菜花的存在以及审美的意义。经过了一个冬天之后,满田盛开的油菜花是中国很多地方的重要景观,而且被认为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而到了清明时节,尽管油菜花还是满目皆是,可是,人们审美疲劳了,往往忽略了这时候油菜花的特别的味道。这时候的花和果实并存,而那亭亭玉立的油菜籽初步长成,正好像我们看到了荷花与莲蓬之间的关系那样。这个时候再来看绿中的黄与黄中的绿,正形成了一个后油菜花时期的特别的景观。尽管花不如以往的茂盛,但是,花与果实之间的联系正成为农家的一种新的希望。还有那路边上经常能看到的蚕豆花,也是一种独特的存在。

  蚕豆开花从来不被人们所重视。实际上蚕豆花的形式感非常的强,颜色的文雅比起那些桃红柳绿要高雅很多。为什么人们对于桃花有如此的兴趣,所谓的人面桃花、桃红柳绿等等,有很多的形容词都给了桃花,而桃花盛开的地方往往是游人如织。蚕豆在路边的静默,像文人隐士一样,“不要人夸好颜色”。如果有一天人们能把蚕豆花培养成观赏花的话,相信它会受到特别的欢迎,人们会通过它而想到蚕豆的味道。蚕豆花没有花的香味,可能是其受到冷落的一个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乡野的情趣正在于这些花和果共同构筑了乡间的情调和色彩关系。因此,我们不能厚此薄彼,我们的审美和社会的接受也不能因为满足桃红,而忽视那些带有泥土气息的相间的俗物。想想白石老人吧,如果白石老人的笔下没有那些乡间俗物,何以能成为新中国的人民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