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照亮黑暗的光明之路



时间:2020/2/25 10:44:39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人类洪荒的年代有多远,有多么洪荒,无人知晓。

  而人从哪里来?尽管有很多说法,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在世界上很多自然历史博物馆中,都能够看到一幅从猿到人的那个从爬行到直立的分解图,这是最为直观的,这是在图解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认为人类是生物进化的产物;现代人和现代类人猿有着共同的祖先。1859年,英国生物学家C.R.达尔文出版了《物种起源》,论述了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的生物发展规律。1871年,他又在《人类的起源与性的选择》一书中,列举了许多证据说明人类是由已经灭绝的古猿演化而来。

  远古有多古?现在只能是一些数字,而这些数字对于今天的人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有多古。1918年,在北京那个原本是名不出乡里的名叫“周口店”的地方,瑞典科学家安特在这里发现了“北京人”的遗迹(第六个地址);1921 年至1927年,考古学家有先后三次在“北京人”洞穴遗址外发现了三枚人类牙齿化石;1929年,考古学家裴文中找到了“北京人”的第一个头盖骨。而这个在中国最早被发现的人类化石被定义为“北京猿人”,最早距今有70万年,最晚也距今23万年前。此后,在中国多地发现直立人遗址,以云南“元谋人”为最早,距今在170万年前。这一数字是何等的洪荒?中华文明一般来说只有5千多年的历史。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那时候,洪水洋溢,漫衍中国,民人失据,栖息于丘陵,结巢于树木,“茹毛饮血”是最典型的生活特征。而“茹毛饮血”的核心是因为没有火。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刚刚站立起来的新人类是如何面对那漫漫长夜,如何看那月落星稀。

  恩格斯说古代的类人猿最初成群地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森林中,后来一部分古猿为寻找食物下到地面活动,逐渐学会用两脚直立行走,并将前肢解放出来,能拿起石块或木棒等作为工具和武器,慢慢又发展到用手制造工具。又过了多少万年,有一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躲在山洞里的原始人吓得惊魂失散。而雷电击中了林里的树木又引起山林大火,更是让原始人惊慌失措。面对火光冲天,原始人借助于火光,看到了夜间原本看不到的许多,原来是和白天一样的存在。他们知道了光以及光的作用。而大火之后,原始人闻到了从来没有闻到的香味,循迹而去,发现了被大火烧焦的动物的尸体,其味道之香美,远胜于过去带血生吃的味道。几次之后,他们知道了火。火不仅让他们看到了晚上看不到的世界,又能够将动物烧烤而成美味。因此,在再一次的雷电火灾后,他们在火灾现场取得了火种,并将火种保留在自己居住的洞穴之中。他们在洞穴中为火种添加了干的树枝,使之熊熊燃烧,洞穴内顿时亮如白昼,也暖和了很多。这就是庄子所说的“火传而不灭,必得纳养之中,故命续而不绝。”


  人类的文明之光就这样照耀到人们居住的地方,打破了黑夜的沉寂,有了黑夜中的欢声笑语,同时还可以夜以继日的劳作。

  有了火就有了光。那洞穴中的火就成为不灭的火种,然而,世事总有意外,一不小心,火灭了,火种没了,就难以为继。因此,寻找火种一方面是为了长久的存在,另一方面,是为了获得可移动的火种。上古时代,相传一万年前,在今天河南商丘有个“燧明国”,不识四时昼夜。其人不死,厌世则升天。先祖燧人氏与众人在此休养生息。传说中燧明国有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其间。有鸟啄燧木,粲然火出。有巢氏之子燧人氏顿悟,遂折下燧枝钻木取火。因此,不仅是商丘成了燧人氏最早开始人工取火的地方,而燧人氏也成为“火祖”和火的传播者。燧人氏在《尚书大传》增补“三皇五帝”中,被列为三皇之首,奉为“天皇”,尊称“燧皇”。而道教文献则称燧人为“人皇”:天皇生地皇,地皇生人皇。在古代神话中,人身蛇尾的伏羲、神农等五帝均为是其后裔。而在《山海经》中有“厌火国”,兽身黑色,火出其口中,言能吐火。这都是中国古代神话时代中对于火的想象,与之关联的还有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羿射九日,他们都是那洪荒时代的英雄印迹。

  在西方,远古流传的普罗米修斯不仅创造了人类,还用茴香树的枝条盗来太阳神阿波罗的火种,而火使人成为万物之灵。显然,取火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前提,因此,在中国的游牧民族中,至今还有取火的“火镰”。藏族人把它挂在腰间,独自牧羊于荒漠之中,不管雨雪,随手可以取火。“火镰”是通过金属与石头的打击而产生的火花,引燃经凉干或阴干后的艾蒿的嫩叶(俗称“火绒”),或其他易燃物。而火镰的历史至迟到宋代就已出现。及至近代,人们发明了打火机,利用被称为“火石”的燧石打出火花,引燃汽油而当得到火。后来,外国人还发明了火柴,引进到中国后则被称为“洋火”,那是一个许多从外国引进洋货的时代。

火镰

  如果说燧人氏的历史是距今一万年那么久远的话,而距今70万年至23万年前的“北京人”就已经有了用火的历史,因为考古而发现了“北京人”制作的工具和用火的遗迹。人类的进化与进步,文明的发生与发展,就是这样对未知的领域充满着好奇并不断探索的历史。从原始人类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到后来的缺衣少食,人类的生存是在自然的法则下穷尽自然的所有,火的发现和利用推动了人类走向文明的进程。到了先秦时期,帝都中还有专司取火或照明的官职,可见火在社会中的重要性,无疑,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在当时社会中的稀缺性。

  人们也是无意间发现了火塘周围的泥土变得十分的坚硬,显然,经过火烧的泥土改变了原来的属性,但能有此认识又经过了一段时间。此后,以火来烧制泥土而成为陶器,则是人类文明史往前迈进的最重要的一步,人类从此进入了文明社会中的陶器时代。而这时候人类的发展就已经超越了恩格斯所说的——从猿到人过渡期中的“正在形成中的人”,变成了能够制造工具的“完全形成的人”。

美国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

澳大利亚墨尔本博物馆

原始素陶豆,高9.5cm,口径11.8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素陶豆,高11cm,口径12.5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因为泥土具有可塑的特性,所以,新石器时代即已有了塑造成形的各种陶器。除了盆、罐等各有用途的器物之外,还有一种盛放食物的“豆”。因为有了食物,就需要有盛放食物的器具,当然这又经过了一段没有器具的时代。在距今6000年左右,先民已普遍使用陶豆,而陶豆在不同文化中的形制则不尽相同,表现出了地方性的特色,也表现出了文化上的差异。但是,其基本的构造是由上面的盘、下面的座以及中间的柄所组成。至于柄的高低、粗细,镂空或实心,装饰或素颜,则表现出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不同。其中高的柄,方便席地而坐的使用;大的底座,关系到稳定性;而上面大的盘则决定了放置食物的多少。而陶豆足的喇叭形,柄的镂空,以及上面的彩绘,都表现出了这一时期的人对于美的追求。平衡、对称、圆润、细腻等等,不仅在技术上成为一种权衡的标准,同时也成为一种观赏的对象,带来了审美的意识与审美的追求。人类开始装饰自己,开始美化与自己相关的环境。衣服不再是为了遮体,还成为装饰自己的一种表现。最早的那种朴素的陶器上出现了彩画的装饰图案而成为彩陶,陶器的品类也在不断增多,丰富了实用;在制造的技术上也越来越复杂,显现了文明程度得到提高。

马家窑彩陶豆,高11cm,口径19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7.5cm,口径15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7.5cm,口径17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8.5cm,口径15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8.5cm,口径16.3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8cm,口径11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原始彩陶豆,高9.2cm,口径14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马家窑彩陶豆,高11cm,口径19cm,甘肃地区,油灯博物馆藏

  这时候再来看看晚上用来照明的方式,从发现了火,到发现了可以点燃的油脂;从随手找一块凹陷的石头或动物的骨骼,到专门为之定制专用的器物,同样表现出了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发展。1938年10月,中国古脊椎动物学家杨钟健和他的助手卞美年、王存义从北平来到云南省楚雄的一个名为禄丰的地方作地质调查,他们发现当地的老百姓在使用凹陷的恐龙脊椎骨化石做油灯。由此发现了禄丰的沙湾、大荒田、大洼村等地的恐龙化石,成为中国第一个出土完整恐龙化石的地方。无疑,人类早期的点灯就是这样的因陋就简,随形取用。而在普遍使用陶豆的新石器时代,偶尔以小型的陶豆来盛放油脂并点亮,这也就成了油灯最初的雏形。此后的专门定制,只是体量的整体缩小,而上面原来盛放食物的盘也变得更浅。这就是由“豆”变成“灯”的历史发展。

  上个世纪80年代,在宁夏固原的海原菜园村的马缨子梁,发现了相对年代与马家窑文化“石岭下类型”相当的距今四千多年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共发掘清理了窑洞式房子8座,半地穴式房子5座。其中窑洞式房子由场院、过道、居室三部分组成,表明了这一时期的居住空间已经呈现了与后世相近的格局。而由生土挖掘所成的墙壁则经过精心的修整加工,很多部位还涂抹有草拌泥。其中在墙壁上开设弧壁、平顶、拱顶的小龛,“保留有很多插照明物的楔形小孔和火炬状红烧土壁面”。由此可见,至迟到这个时期,照明物已经出现在人所居住的空间内。而室内的点灯也就成了新生活的一种方式。

  因为晚上有了光,就有了灯下的无数活动,其中“百姓夜作,以供衣食”(《东观汉记》),则是最为重要的民生,此正所谓“夜以继日”。


油灯博物馆布展中,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