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如何面对我们自己的大学博物馆



时间:2019/10/29 11:04:56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英国牛津大学阿什莫林博物馆


英国曼彻斯特博物馆是曼彻斯特大学的博物馆

美国斯坦福大学博物馆

美国哈佛大学美术馆

  世界上第一家博物馆肇始于英国的牛津大学(建于1683年),这也就奠定了大学与博物馆关系问题的基础。实际上大学博物馆的源流根据帕特里克日·杰·鲍埃林(Patrick J. Boylan)的考证,还可以追溯到17世纪甚至更早。显然,只有大学的强大,才有大学博物馆的强大;而世界一流的大学都有一流的大学博物馆和美术馆。如果没有一流的大学博物馆就不可能成为一流的大学。大学之大,需要大博物馆。以英国牛津大学为例,它是全英第二大博物馆,是牛津大学五家博物馆中最大的一家,藏品超过500万件。所以说,博物馆之大,并不是看建筑之大。

  在世界博物馆的发展历史中,每一历史进程都能够看到大学博物馆在博物馆事业发展中的作用和影响。今天的世界上有很多著名的大学都有著名的大学博物馆,不胜枚举。过去人们所谈论的大学博物馆都是业内的美谈,可是,今天的情况全然不同,大学博物馆急剧的分化使之出现了一些很糟糕的大学博物馆,无疑,这是和那些糟糕的大学连在一起的。因此,我们所谈论的大学博物馆是一个理想化的指标,是人们心中所向往的那种立于金字塔尖上的被人们仰望的对象。但是,并不是每所大学都有像样、得体而有尊严的博物馆,尤其是中国的一些大学。

  中国的大学博物馆起步于民国时期,数量和规模都很有限,只有少数大学有博物馆。那时候的不完善可以理解,国力就是如此。可是,已有的还是值得骄傲和钦佩的。有与没有是一个界限,好与坏又是另一个方面的考量。实际上我们今天的大学很普遍,但有大学博物馆的并在国家文物局注册的大概就是100家左右。而截至2018年3月30日,教育部公布的全国高等学校共计2879所,其中普通高等学校2595所(含独立学院266所),成人高等学校284所,如此来看大学博物馆在中国大学中的状况——多数是没有,也表明这与我们大学的数量相比完全不成比例。而已有的和国外一些名校中的博物馆难以相比,就好像大学无法相比一样。

  因此,教育部于2018年下发了《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18年教育事业统计工作的通知》(教发厅函〔2018〕130号),在这个通知中有一个“附件”:“2018年教育事业统计调查制度修订主要内容”,其中增加了“博物馆”“美术馆”指标。

  【关于“博物馆”】

  
“根据教育事业发展现状,新增高等教育学校‘博物馆’指标。

  填报说明:指由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高校主管并批准设立的,隶属于各高校的内设机构;或由高校主管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机构。收藏、研究和展示人类的物质与非物质遗产及其环境,并开展公共教育活动,体现各高校自身的主干专业特色或历史特色,基于高校所收藏的文物、标本、文献资料等文化财产,具有固定的专业场所,不以营利为目的,面向高校师生及社会公众开放、服务于社会的公益性机构。位于大学校区内的重要历史、文化、教育建筑遗址,以及名家名师故居,可以作为博物馆保护和展览的延伸空间。校史馆不属于高校博物馆范畴。”

  【关于“美术馆”】

  
根据教育事业发展现状,新增高等教育学校‘博物馆’指标。

  填报说明:指由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高校(主要为艺术高校)主管并批准设立的,隶属于各高校的内设机构,或由高校主管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机构。收藏、研究和展示美术与设计作品,开展相关的公共教育活动,具有固定的专业场所,不以营利为目的,面向高校师生及社会公众开放、服务于社会的公益性美术馆。

  显然,在“教育事业统计调查制度”中增加“博物馆”“美术馆”指标是正确的,说明国家教育机构看到了博物馆、美术馆在大学中的重要性。而实际情况是,很多高校对于“博物馆”“美术馆”不能说一无所知,但基本上可以说是知之甚少,从最近暴露出来的一连串的与大学博物馆关联的事件来看,可以证明这样的判断。那么,统计只是停留在有和无的层面。客观来说,如果仅是一般的有,或者是不像样的有,或者是不专业的有,那还不如没有。问题是,统计如何有一个在数字之外的考核,比如大学博物馆应该到当地政府的文物部门注册;博物馆的藏品应该接受当地政府文物部门的鉴定以及监管;博物馆应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于2015年2月9日发布、2015年3月20日起施行的《博物馆条例》的框架下完善各种功能,如此等等,统计才具有实际的意义。

  无疑,因为有了“教育事业统计调查制度”中的“指标”,所带来的是目前还没有博物馆、美术馆的高校开始了大干快上;有条件的要上,没有条件的也要创作条件上。论条件,如果没有博物馆建筑,那么,许多高校都有条件来建造,都可以攀比以成全高大上,正好像建大学的门楼子那样。可是,大学博物馆的核心是与大学的关联,是专业特色,是藏品。世界上著名的大学博物馆都有其丰厚的藏品,牛津大学自不待言,其中的元明清的中国瓷器就有很多,有些是难得一见;斯坦福大学有世界第二多的罗丹雕塑的收藏(第一多的是巴黎的罗丹博物馆);宾州大学藏有唐代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和“拳毛騧”;哈佛大学的闪米特人博物馆的闪米特文物收藏独具特色。这些大学博物馆的藏品是因为历史的累积和校友以及社会的捐赠。


牛津大学博物馆


美国哈佛大学闪米特人博物馆


美国宾州大学博物馆


美国宾州大学博物馆展出中的唐代昭陵六骏之一,2008年

  过去,我们的很多大学在没有博物馆的情况下,谈何收藏?而有些大学原本有一些与大学发展关联的重要的史料和教具,应该是与大学发展、专业成就有关联的重要文物,遗憾的是,这些文物在大学追求高速发展中作为废物而被处理。比如上海某著名大学中原有与中国古代科技史关联的木质古代科技模型数以百计,几乎可以串联成一部完整的中国科技史,本身就可以构成一家专门的博物馆,如同意大利米兰的达芬奇科技馆中的那些模型一样。后来在90年代初被处理给山西的某位爱好者,如今成了一家企业展馆中的重要的内容,而这在中国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是我们大学的悲哀。


山西某企业展馆中展出的上海某著名大学中原有与中国古代科技史关联的木质古代科技模型数以百计

意大利米兰科技博物馆中展出的达芬奇设计作品的模型

  面对没有藏品的窘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有了接受社会捐赠的问题,而且是问题接踵而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毁坏了大学博物馆的声誉,也连带毁坏了与之关联的大学的声誉。因为很多大学的主管领导完全不知道现在社会收藏的复杂性,也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一听说有人捐“宝”,一听说价值几十个亿,就如获至宝,就闹出了笑话。再说建博物馆,很多大学的主管领导也没有去看过几家博物馆和美术馆,几乎对博物馆和美术馆没有认知;而大学中普遍的上个世纪60年代及其之后出生的校领导,在80年代至90年代的大学教育中,审美教育的或缺,也存在严重的审美问题。这是胎里的毛病,不是大干快上所能解决的。现在需要的是耐心,需要的是积累和培育,需要的是社会的支持,需要的是国家政策的扶持。比如,很多文博机构是库房紧张,很多文物都无处堆放,能否调拨一些给大学博物馆,或者是一定时间内的暂借,物权归原单位,以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另一方面,现有的如何管理,如何提升,如何融入到所在城市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之中?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比如南方某美术学院发生的藏品监守自盗的问题,就属于管理上的缺陷,主要是没有博物馆和美术馆的专业意识。因此,各大学博物馆现阶段应该在专业层面上建立管理大学博物馆的团队,培养管理人才。这是当务之急。如果一所大学的博物馆的馆长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家族的捐赠,或者是家族中的收藏捐赠自己家族中的大学博物馆,都有可能带来因为亲情所出现的问题。显然,这在世界大学博物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特例。虽然中国自古就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但关系到专业的问题,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的回避也是必须的;尤其是在中国的当下。当然,如果把大学博物馆变成私人博物馆,那更是问题,更不符合“教育事业统计调查制度”中的“指标”的明确规定,却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了目前中国大学博物馆的乱象。需要看到的是,现有的大学博物馆在管理上很多是业余状态,有的不够专业,有的是兼职,这些都造成了与城市中的公共博物馆在管理上的差距。

  过去,大学比较重视校史馆,因为校史的显赫能够激励后来者,也是一种炫耀。作为一种教育,无可厚非。这也是我们和西方著名大学的不同。世界一流大学只有显赫的大学博物馆,却没有显赫的校史馆。此次,“教育事业统计调查制度”中的“指标”明确“校史馆不属于高校博物馆范畴”,这是非常正确的,杜绝了原本一定会出现的将校史馆作为博物馆的“下有对策”。

  大学博物馆是大学的一面镜子,照一照就知道大学怎么样。

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医学博物馆并不是很大,只有一个展厅

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博物馆以藏品表现出特色


2019年10月,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