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怎样欣赏汉画?如何看汉画大展?



时间:2018/3/25 12:44:07 文章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布展总监 @廖鑫伟摄

《艺术周刊》:这次中国汉画大展将全国各地文博机构的汉画拓片集中展现,出现了一件很有意思事情。例如,对“泗水捞鼎”的表现,不同地区各有其特色。对此,我们应该如何看待?

陈履生:不仅仅是“泗水捞鼎”,还有“伏羲、女娲”、“东王公、西王母”、“车马出行”、“凤鸟图”等,不同的地区都有不同的表现。本次展览以一种全貌的方式将不同地区的汉画集中展示,我们看到如“泗水捞鼎”这类历史故事在图像表现之间的差异性,显示出汉画的地域特点。

  面对这种差异性时,只有通过多方面阐释才能了解汉画艺术的精彩,才能认识到汉代文化的丰富性、独特性。例如,“伏羲、女娲”的表现,有和日月、规矩相关联的,而在和日月的关联中还存在一些差异性。当然,除了地域风格存在差异,也和工匠对于题材的认知、理解和表现有关。

《艺术周刊》:刚刚您说到地域之间的差异性,我们发现同样表现“泗水捞鼎”,不同地区对桥梁的表现方式还是差别挺大的。例如江苏师范大学汉文化研究院收藏的“泗水捞鼎”和滕州市汉画馆收藏的“泗水升鼎”中的桥梁表现形式就很不一样。

陈履生:现代的资讯在传播上比较发达,所以,在传播过程中不断模仿、学习、借鉴,使得文化呈现出一种趋同的倾向。而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社会中,每个地区创造的文化所表现出的差异性,可能会造成包括桥梁在内的很多建筑彼此之间的不同,既有建筑技术的考量,也有设计的考究等。

《艺术周刊》:这些图像中的桥梁和各地真实的桥梁应该有一定的联系,是吗?

陈履生:我想是的。

《艺术周刊》:我们刚刚主要讨论的是差异性问题,看了那么多之后,我们也会发现相似性的问题。例如,陕西榆林的庖厨图和绥德的庖厨图中同样都出现烤羊肉串的、烧火的、杀猪的等,当我们进行认真比对后,会发现他们在图式上存在着相似性。最明显的是“胡汉战争”,不同地区的两幅拓片,但是在构图上完全一致,我们觉得非常震惊。会不会存在粉本?

陈履生:这只能是猜测,没有具体的资料来论证。只能说这种相似性有偶然的成分,但不代表有粉本。例如,曾经在中国展出过的罗马尼亚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装饰,和中国的马家窑文化的陶器非常相像,我们不能因此就推断存在粉本,或者说谁借鉴谁。其实人类在审美上存在一种共通性,例如在画像的桥上,就是这么大的空间位置,只能画四个人,而另一个地区的图像的桥上也是四个人,这种偶然性是存在的。

《艺术周刊》:目前汉画存世量有多大?本次展览的展品是如何挑选出来的?

陈履生:汉画的存世量分为两类,一类是各大文博机构以及私人收藏的;另一类是还未出土的,但是,我们相信它们一定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例如有些受保护的汉代墓葬。所以,这个数量难以估计,目前已经面世的画像石大约有5块千左右,画像砖则是不计其数。

  这个展览是和中国汉画学会的性质有关的。中国汉画学会是由会员单位和会员构成,绝大部分的汉画收藏单位都是我们的团体会员,我们把权利下放到各个会员单位,让他们挑选馆藏中比较重要的作品。业界大家彼此都清楚各自的特色,因此,展览中挑选的基本都是各个馆的代表作。

《艺术周刊》:中国汉画学会成立30年来有哪些重要成果?

陈履生:我认为中国汉画学会成立30年来最大的成果是将过去汉画收藏、研究、交流一盘散沙的局面,变成一个有组织、有系统的集体行为。中国汉画学会成立30年来先后有5届理事会,召开过十五次年会,会员由建会之初的不到百人,到现在的五六百人之多,团体会员也明显增多。我们通过年会的方式,很好地团结了全国各地的汉画研究机构、汉画研究工作者,也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也促进了各个文博机构的展陈和传播。

  以中国汉画学会的名义举办的大规模展览主要有两次。一次是在军事博物馆,这次是第二次,通过这次展览也让更多的观众了解、认识汉画的文化魅力。通过“公众化”来推动“专业化”,我想这也是中国公共文化事业发展的一个新的特点,也是一个新的契机。

《艺术周刊》:我们刚主要谈论这个展览的成功之处,有没有您觉得不足的地方?

陈履生:首先,公立的文博机构有些遗漏,将来要补充。另一方面大量的民间收藏我们也没有收入,这不符合国家文化发展的基本方略。理论上应该“公”“私”平等对待,但是,私人收藏存在着真假混杂、真假难辨的问题,我们这个展览原则上是不接受私人收藏,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这个问题。这并不代表私人收藏中没有精品,据我们考察,私人收藏中也有很多精品。但是,一旦将口子打开,就会产生很多问题。我们作为一个群众团体,团结是最重要的。所以,历年来我千方百计得维护学会方方面面的团结。

   还有一个不足就是,在事先策划的时候没有考虑出画册,其根本的原因是由于没有经费支持。“中国汉画大展”开幕以后,社会反响很好,有出版社主动找到我们出画册,我们正在编辑以弥补这一不足。

  我们下一步还要做更多的汉画普及的工作。汉画丰富的内涵,并非人人都能看懂,因此,我正在和出版社联系,编辑出版《中国画像砖精品百图》《中国画像石精品百图》,详细介绍汉画精品的题材内容、表现技法、艺术特色等,让观众能够更多的了解汉画、认识汉画、喜欢汉画。

  我们也建立了“中国汉画学会”的官方网站、微信公众号。但因为没有专门的人做,都是业余在做这件事情,所以,在宣传、推广方面需要进一步努力。中国汉画学会也不可能一直办这么大规模的展览,接下来希望能以精品巡回展的方式普及汉画艺术。

  关于汉画研究,越接近历史的起点,问题就越扑朔迷离;越接近历史的起点,能想到的问题就越多;越接近历史的起点,能感受到的疑问也就越多。汉画所表现的题材,貌似大部分都可以解读,其实,很多的内容并非完全能解读。所以,研究工作也要跟上。

  展览中还有一个不足是我们将拓片脱离了原石展出,尤其是我们对于拓本没有制定统一的标准。因为每个人的认知不同,拓出来的效果就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我们展示的都是单一的画面,忽视了墓葬的整体关系,对于科学、严肃的学术研究来说,应该反映墓葬的整体关系,每一块石头的具体位置,以及彼此之间的组合,所表现出来的效果和观念完全不同。我们原计划是复原1—2个完整的墓,哪些画像石是在柱子上、哪些是在横梁上等,都需要交代清楚,这些都是问题。因此,在编辑画册的时候会考虑每个馆选取1—2块原石、1—2个墓的结构图插入,让公众更好地理解汉画。

  本次展览一个最严重的不足是:虽名为“中国汉画大展”,限于条件和可能,却不能包括壁画、帛画、漆画以及各种器物绘画,实在是遗憾。我在展览前言中也说到这个问题。

《艺术周刊》:我在看展览的时候有过这样一个疑惑,当看到某件拓片时只知道其来源于某个博物馆,但不知其具体来自何处,哪些拓片是来自一个墓的。

陈履生:我要告诉你一个客观的事实。画像石、画像砖的收藏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经过科学挖掘的汉墓,从挖掘伊始就有拍照和完整的编号。但更多的是通过征集而来,在某个老乡猪圈里有一块,路边有几块,这些征集而来的砖石根本不知道方位。所以,汉画的收藏来源是非常复杂的。包括鲁迅当年在南阳收集的汉画,都是零碎收集的,基本上没有准确的出土信息。

  我们从科学挖掘的墓葬中获得了第一手的资料,为研究汉画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资料。如果没有这些信息,直接就画面论画不是不可以,但会失去很多的信息和内涵。

  早期很多的拓片是平的,在不断的研究过程中,我们发现了更接近原作的陈列方式,就是保留了拓印时的凹凸感。这在这次展出中获得了业内的认可。

《艺术周刊》: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汉画时的感受吗?是什么样的因缘让您坚持这么多年?

陈履生:我大概是在1979年左右在南京艺术学院上大学二年级时,开始对汉代肖形印特别有兴趣,当时用透明的硫酸纸摹写了很多图像。由于我对拓片有着天生的敏感和爱好,也促成了我在1985年的硕士论文写的是《论汉代神画中的两对主神研究》,我第一个提出了“神画”概念。我参加了1985年在南阳召开的第一次汉画方面的研讨会,一直到1989年中国汉画学会成立。我可以说是全中国罕见的在一个民间社团里干过每一个职位而最后做到会长的人。

阅读请点击 陈履生:我与汉画艺术研究30年之缘

  秦汉艺术是中国艺术的一个高峰,承前启后。其后的中国艺术主要是受文人画系统的影响,脱离了先秦以来的审美趣味,走向了另外一个方面。所以,这次我在国家图书馆的公开课中,特别谈到了中国艺术在先秦时期有一个漆器时代,过去所论有石器时代、陶器时代、青铜时代,到青铜时代之后就没有了。而在一个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漆器时代是非常重要的。从战国到秦汉,尤其到了汉代,形成了全方位发展的时期,形成了不同的地域风格,有的用石头、有的用砖头、有的用漆制,形成了多样性的表达方式,再也不是我们看到的战国时期的楚先王墓室壁画那单一的方式。这也是我们为何对汉代艺术有一种特别崇敬原因。汉代在继承先秦的基础上,奠定了一个时代的高峰,表现题材如此之丰富,包括肉眼看不到的神仙世界。先人的智慧真是让人惊叹,竟然把传说中的故事变成了可视的图像,而且结构那么复杂。

《艺术周刊》:这个展览也起到了很好的社会普及作用,今天是上班时间,来参观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而且很多专家、专业人士前来观展。

陈履生:是的,很多人慕名而来。大家几乎是众口一致,口口相传。当然我们也并不是没有缺点,但当观众受到这种震撼之后,几乎忽略了其中的缺点

《艺术周刊》: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有没有一些新的原石的发掘可以和文献形成一种互释和补充?

陈履生:有。特别是一些文字类的画像石的发掘,可以颠覆包括《史记》在内的文献。地下还有很多画像石、画像砖没有被发掘,相信,当它们被发掘之后可以为我们提供丰富的历史资料。

《艺术周刊》:中国汉画学会接下来将如何践行汉画“走出去”?

陈履生:去年中国汉画学会画组织滕州市汉画像石馆在纽约中国艺术展览馆举办了“汉人之魂:中国滕州汉画像石拓片展”。接下来我们将更多的和国外的文博机构联系,推动汉画“走出去”。

《艺术周刊》:本次展览的安保措施是如何考虑的?

陈履生:博物馆的安保防护措施主要从三方面考虑:一方面是对展出艺术品本身的价值判断;一方面是展品的易损、易碎程度的审视;另一方面是对公民素质的考量。

  拓片本身经过锤拓,而纸有伸缩性,不像玻璃杯等那么容易受损。而且即使有少量破损,修复也容易。另外,我主张在做好安保工作的前提下极尽全力地尊重观众。包括,设计护栏等种种安保措施并非没有必要,但是,与此同时对观众的自尊也是一种损伤。我们充分了解拓片的特点,制定防范措施。汉画拓片本身就很粗犷,观众一目了然,不会去摸。我们也允许拍照,让资源共享。

  其实,我提倡一般的观众去博物馆不要拍照,应该把最宝贵的时间用在看原作上,有的展览买本画册,所有的作品都有了,而有的图片网上都有。如果去卢浮宫看《蒙娜丽莎》,那就把时间花在好好看《蒙娜丽莎》上。

《艺术周刊》:您认为汉画的精品是怎样的?又该如何欣赏汉画?

陈履生:我们通常认为汉画的精品应该有独特的题材,独到的表现方法。这种独特和独到可能是唯一性,可能是稀缺性。   

  要欣赏汉画,首先要了解先秦以来的艺术发展,以及秦汉以后魏晋南北朝艺术发展的特点,从历史发展进程中看待其独特的艺术价值;第二,欣赏汉代艺术所表现的独特内容;第三,欣赏汉画不同地域的艺术风格;第四,欣赏汉画的不同表现手法;第五,欣赏汉画中诸多的细节;第六,欣赏汉画中同一题材的不同表现手法。

 文章来源:2018年3月24日《羊城晚报》

展览地点:山水美术馆

展览时间:03.12  - 04.09

主办单位:中国汉画学会

特别提示:展览门票售价20元,凭中国汉画学会会员证、文博单位证件和展览请柬在展览期间免费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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