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底,《东方杂志》主编胡愈之向全国各界知名人士发出关于“新年梦想”的征集,请大家回答两个问题:(一)先生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是怎样?(请描写一个轮廓或叙述未来中国的一方面。)(二)先生个人生活中有什么梦想?(这梦想当然不一定是能实现的。)时隔85年,2017年年底,《新京报书评周刊》再度发起征“梦”活动,邀约畅谈“新年的梦想”。不限内容、不限篇幅、不限形式,只希望在这个极冷的冬天,分享最真实的感受和梦。
为此,应邀,我白日做梦,写下了如下的新年梦想:
○ 我梦想中国的博物馆不仅仅是越建越多,而是越来越有特色。
○ 我梦想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博物馆,走进博物馆,依赖博物馆。
○ 我梦想中国的博物馆更有文化的尊严,看不到或少看到商业的利用。
○ 我梦想保护好城市文化资源,用博物馆来叙述文化资源与城市的关系。
○ 我梦想乡村回归到本真,而不是推倒重来的小城镇。
○ 我梦想民间手工艺的保护与发展是依靠是自身的能量和新的创造。
○ 我梦想绿水青山中都是自然,不要添加人造的景观。
○ 我梦想……
回首1932年
我们先看看丰子恺笔下的各种人的梦想
1932年底《东方杂志》的征“梦”活动激起热烈回响,截止到12月5日,共收到160多封答案,其中部分是《东方杂志》的读者。1933年元旦出版的《东方杂志》(总第三十卷第一号)以83页的篇幅一下子刊出142人的244个“梦想”(不算以漫画形式做“梦”的丰子恺),其中包括了柳亚子、徐悲鸿、郑振铎、巴金、茅盾、俞平伯、郁达夫、张申府、陈翰笙、金仲华、张君劢、邹韬奋、周谷城、宋云彬、李圣五、陶孟和、顾颉刚、章乃器、周作人、杨杏佛、马相伯、林语堂、夏丏尊、叶圣陶、俞颂华等大批人们所熟知的知识分子。
根据编者在《读后感》中统计,就地域来分,上海78人、南京17人、北平12人、杭州8人、广州4人、天津、济南、安庆各2人,武汉、徐州、西安各1人,全部来自大城市,而且集中在沪、宁、杭,“却不能便因此证明通商口岸的人们太爱做梦,而内地人就没有梦想。” 就性别来看,男性占138人,女性只有4人,编者禁不住感叹“很可惜的我们接得女性投寄的梦太少了。”这同样不能表明女性没有梦想。从年龄上看,大体上35岁以上的中年人占最多数,最年长的马相伯先生已94岁,依然“还有着伟大的梦”。就职业来看,编辑、作家39人、大学教授38人、记者12人、教育家9人、艺术家3人、学生3人、律师1人,共计105人,其余官吏12人、职员4人、实业家3人、银行家2人,读者自发来稿13人、未详的3人。在12月5日之后收到的“梦想”包括了梁漱溟和朱自清,他们的三个“梦想”刊登在《东方杂志》1933年第二期的“梦想补遗”。在144个做梦者中知识分子至少有107人,占75%以上。
再看看
那一年
其他人的新年梦想
○ 洪业(燕京大学教授)
少病,少生气,多工作,多玩。
○ 陈翰笙(社会科学研究所主任)
假使梦想就是希望,我总希望着我个人的工作能助长人类的进化;而我个人的生活不违反这样工作的志趣。
○ 老舍(小说家)
谈到我个人,更无所谓。知识是我的老天爷,艺术是我的老天娘娘,虽然不一定是把自己砌在象牙之塔内。这不过是你逼着我,我才说;你若是不爱听,我给你换梅博士的武家坡。生命何必是快乐的,只求其有趣而已;希望家中的小白女猫生两三个小小白猫,有趣,有趣!其余的,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完了。
○ 巴金(小说家)
我个人的生活里不敢有什么梦想,黑暗的现实把我的梦景全都摧毁了。在这一片血泪的海上,我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建造我理想中的美丽的天堂。在这时候我只能够有一点小小的希望,这希望也许就是不能实现的梦想罢。
我的希望是什么?自由地说我想说的话,写我愿意写的文章,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不受人的干涉,不做人的奴隶,不受人的利用。靠着自己的两只手生活,在众人的幸福中求得自己的幸福,不掠夺人,也不被人掠夺。
我有一个先生,他说过这样的话:“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口都有面包,每个心都受教育,每个智慧都得着光明。”假若这就是他的梦想,那么我的也是这个。我也相信个人是和社会分离不开的,要全社会得着解放,得着幸福,个人才有自由和幸福之可言。
○ 柳亚子(上海市通志馆馆长)
个人生活中的梦想,就是希望在这大联邦内当一个,联邦的人民,每天做六小时抄写或校对的技术工作。
○ 茅盾(小说家)
我个人生活中有两个梦想,照理是一定能够实现的,然而我至今尙未实现;这两个就是(一) 我希望我的神经衰弱病不再增剧,(二) 我希望每天运动半小时。
○ 谢冰莹(作家)
在那样自由,平等,完美,幸福的社会里,我愿意做个“尽己所能,取己所需”的“老百姓”。我每天工作,过着愉快的有纪律的团体生活。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我努力硏究我的文学和教育,尽量享受我们自己用奋斗和牺牲创造出来的快乐和幸福。
○ 徐悲鸿(艺术家)
“若乃同情之爱,及于庶物。人类无怨,以跻大同。或瞎七答八,以求至美。或不立语言,以喻大道。凡所谓无声无臭,色即是空者,固非吾漂渺之思之所寄,抑吾之愚,亦解不及此。苟西班牙之末于斯干葡萄能更结四两之实,或广东糯米荔枝,可以植于北平西山;或汤山温泉,得从南京获穴;或传形无线电,可以起视古人;或真有平面麻之粉;或发明白黑人之膏;或痨虫可以杀尽;或辟谷信有方;或老鼠可供趋使;或蚊蝇有益卫生;或遗矢永无臭气;或过目便可不忘。此世乃大足乐,而吾愿亦毕矣。”
○ 叶圣陶(《中学生》杂志编辑)
实际上,我是不大做梦的。至人无梦,愚人也无梦;至人甚高妙,何敢仰攀,我大概是愚人之流吧。好在现在要说的不是梦而是梦想,但是我也少有梦想。既不想在几个月之内作成一部数十万言的专门著作,也不想有朝一日得到A字大香槟的头奖,有什么可说的呢?从工作室的椅子上离开,就坐到家里书桌前的椅子上,这样的生活未免单调。希望少得闲暇,随便到近处走走,就只三五天也好。——这是近来最真切的梦想了。
○ 钱君匋(图案画家)
在我自己的生活的未来,我是有种种的梦想的。
但脆弱的梦想往往被现实破灭了。
我曾梦想得些清福,每日幽闲地喝一杯茶,看一点书,或者和女人们谈谈,画几笔画,高兴时出门散散步,几年来这个小而又小的梦想竟无从实现,每天不是钻在稿纸堆里讨生活,便是和粉笔做着朋友,上好的时光都消磨在这里头了。
我现在又要在我的种种梦想之中提出一个较迫切的梦想来。这梦想正如以前的一样,仍作是小而又小的,卑之无足道哉的梦想,但在我是已是至大的了。
今番的我的梦想是,有事情做,可以赚些钱。有事情做,就不致“游手好闲”了,可以医治无聊;赚些钱,则可以用作硏习绘画的基金,不致画欲痒痒时无钱买颜料和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