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物象，而重生韵”，徐渭擅长充分利用“生纸”笔墨渗透的特点，产生出墨痕翻滚、淋漓变幻的奇特效果。其思想性与艺术性并存、积极表现自我情绪的艺术绘画特点，开启了后世表现主义的先河。八大、石涛、“扬州八怪”等人，皆是从其法脱胎而出，对海派各家乃至近现代的吴昌硕、齐白石等人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徐渭（1521-1593）牡丹墨竹
　　立轴 水墨纸本 138 ×36cm 1592年作

　　说明：
　　此件曾经张约轩、翁广平、马衡、陈之初递藏。
　　翁广平（1760-1842）清著名书画家、藏书家。字海琛，一字海村，得朱竹坨（彝尊）紫檀印章，程穆倩（邃）刻“老为莺脰渔翁长”句遂号莺脰渔翁。
　　马衡(1881-1955)，浙江鄞县人，字叔平，别署无咎、凡将斋。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金石考古学家、书法篆刻家。早年在南洋公学读书，曾学习经史、金石诸学。精于汉魏石经，注重文献研究与实地考察。中国金石学家，考古学家，书法篆刻家。南洋公学肄业。曾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考古学研究室主任、故宫博物院院长。
　　陈之初(1909-1972)江苏苏州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擅长工艺美术。曾任上海新华书局、新美术出版社、上海画报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美术编辑。

　　洛阳颜色太真都  何用胭脂染白奴

　　——解读 · 徐渭《牡丹墨竹图》赏析

　　“洛阳颜色太真都，何用胭脂染白奴。只倚淇园一公子，琅干队里玉珊瑚。万历壬辰冬，青藤道士。”这是徐渭在本作上的题诗，然而，我们注意到这幅作品的署年非常特别。万历壬辰年（1592），是大明朝非常特殊的一年，位于东方的两个最强国在朝鲜土地上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巅峰之战，在这其中日本堪称是举全国之力以西征（据说有31万）。可结果却不尽如意，被援朝的军队赶回了岛国，其统帅丰臣秀吉身死！这一战被称为壬辰之战，堪称是万历三大征中最精彩的一战。而入朝参战，取得了抗倭援朝战争胜利的一军统帅即是李如松。而李如松则是徐渭平生所学的衣钵传人，也可说是忘年之交。徐渭于万历四年，受兵部尚书吴兑发出邀请，北上助己防边，此时的徐渭刚刚出狱，就这样，徐渭在京城认识了小他28岁的李如松，两人一见如故，有着共同的爱好，性格上相似，有着抗倭的情节，徐渭将平生所学，包括儒学、心学和抗倭策略，尽心传授于李如松，成就了后世敬仰的民族英雄。

　　徐渭《牡丹墨竹图》局部

　　徐渭除了军事才能外，哲学，戏曲，文学，书画，样样精通且登峰造极，被誉为明代三大才子之一，而他开创了大写意花卉绘画，影响了中国画坛400多年。以至于后世扬州画派的郑板桥有“青藤门下牛马走”一印，近现代齐白石，有诗“恨不得早生三百年，为他磨墨理纸，成为他门下的走狗。”黄宾虹：“徐青藤用笔之健，用墨之佳，三百年来，无人赶上他。”徐渭开创的大写意花卉绘画中，牡丹是徐渭最喜欢画的品种之一。

　　郑板桥 “青藤门下牛马走” 白文印

　　以表现牡丹为例，袁宏道辑《徐文长全集》整部书选取的徐渭第二篇文章是《牡丹赋》，而后又有以“牡丹”为题的诗歌多首。存世的徐渭花卉画作，以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为选取样本，涉及牡丹类题材绘画约占十之七八，而手卷、册页类作品绝大部分是以牡丹为开篇，并题自作诗，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万历五年作《花卉十六种卷》，题诗为：墨中游戏老婆禅，长被参人打一拳。涕下胭脂不解染，真无学画牡丹缘；万历十六年作《山水人物花鸟册》题：四十九岁贫贱身，何尝妄忆洛阳春!不然岂少胭脂在，富贵花将墨写神；《四时花卉卷》题：国色香天古所怜，每遇浓艳便相捐。老夫特许松烟貌，好伴青郎雪里眠。上海博物馆藏万历四年作《杂花卷》题：为君小写洛阳春，叶叶遮眉巧弄颦。终是倾城娇绝世，只须半面越撩人。

　　徐渭《牡丹墨竹图》题诗

　　本作《牡丹墨竹图》题：“落阳颜色太真都，何用胭脂染白奴。只倚淇园一公子，琅干队里玉珊瑚。”这首诗徐渭曾反复题写过，也出现在故宫博物院所藏万历二十年作《花卉卷》中。原本富贵娇艳的牡丹，在徐青藤这里，确实另一番灿烂。更妙处则在诗文，徐渭: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古人说四绝，指诗、书、画、印，要结合的一起看，此诗以真妃杨玉环喻花，文学艺术手法中的反衬与拟人，而不是开篇赞美牡丹之俗句。后又有“何用胭脂”一句，吐露出了徐渭尊重物性本质，以自然为师的哲学思辨，后又有“淇园一公子”文学中旁征博引的比喻手法。“淇园”指华夏第一园——淇园八景之一的淇园竹翠。竹自古文人墨客笔下之君子也，牡丹花开富贵者也，徐渭有诗云：“富贵非浊，贫贱非清，彼一贵一贱，而交情乃见，苟门客之聚散，于翟公其奚尤子亦称夫芝兰松菊者之为清矣”。富贵一定是不好的吗？贫贱就一定是清高绝俗吗？门客聚散和花开花落不是必然的因果关系，松梅竹兰到腐朽的时候你还依然爱吗？徐渭反驳了所谓牡丹俗艳之说，从根本上说是尊重物性，尊重个性，尊重天性。

　　徐渭《牡丹墨竹图》局部

　　而在徐渭的笔下，本作水墨牡丹，双钩墨竹是“解染去色”有“凌厉骨骼”的牡丹墨竹，是独属于青藤世界的牡丹墨竹。水墨淋漓亦是徐渭内心深处情感的涌现。花头、叶子皆大笔点染而成，花头用蘸墨法，笔笔分浓淡，点点见精神。花头内部重而外缘淡，不做时间调整的点蕊是天马行空的自我抒情，花头远端的重墨短线恰恰是对此处花瓣的抽象描绘配以双勾竹，粗放中不失严谨，豪放中透出精微。

　　在这万历壬辰年风云变换之际，72岁高龄的徐渭完成了这件《牡丹墨竹图》，成为了历史的绝响，几月后他躺在一所破屋之中，卖光了所有的字画，贫病交加，且无人理会，他想起张元忭，想起沈炼，严嵩，胡宗宪，戚继光、李如松，想起墨葡萄，还有几个月完成的这件《牡丹墨竹图》，在黄狗长啸中谢幕。随着徐渭的足迹，接踵出现了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家、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这些划时代的大师，让中国的大写意画熠熠生辉，留诸绵延数百年。

　　印鉴对比

　　徐渭（1521-1593）传胪图
　　镜心 水墨纸本 19.5×36cm

　　徐渭以“螃蟹”为题材的知名作品，如故宫博物院藏《黄甲图》、《泼墨十二段》之第十一图，《墨花图册》之第一图、《花卉图册》之第五图、《墨花十二段》之第十二图；中国国家博物馆藏《花卉人物册》之第二图；天津历史博物馆藏《鱼蟹图》等；这些作品，根据其所题诗句，借此题材多以讽刺权贵为主。因徐渭八次科考未果，所以讽刺权贵之人空有外表，气势粗豪之态，或讥讽实际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的科甲及第之人，即以“传胪”为名，绘制螃蟹，衬以芦草，取双关之意，“胪”即“芦”也。
　　本图虽绘制芦草螃蟹，依然讽刺权贵，“应见团团董卓脐”，既有点题之意，又强调了此图表现方法是画腹部朝上之蟹，这在目前所知的徐渭螃蟹画作中是相当少见的。

　　本作所钤“华暗子云居”，是徐渭常用闲章。华通花，句出唐王绩《田家三首》句：草生元亮径，花暗子云居。元亮是指陶渊明，子云是指扬雄，陶渊明宅与扬雄居处被看作远离功名利禄，守德隐居的象征。绘“传胪图”，讽刺权贵，钤“华暗子云居”表明隐居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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