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老仙逝,驾鹤远去。今晚月缺,含泪无语。
??我只是在开会的时候,远远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但是我感觉自己的心离他很近。
??第一次听到《家》的故事,是1954年的一堂算术课上。那位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漂亮女教师,头天晚上看了天津人艺的话剧《家》之后,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向我们这群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绘声绘色地讲起《家》的故事,45分钟一堂课,她竟然一道算术题也没讲。《家》的含义我们不可能听懂,但却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瑞珏、梅、鸣凤这样的美丽女人,和那位毅然离家出走的三少爷觉慧。
??初中读了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不久又看了电影《家》,多少知道了一些作品中的反封建意识。大学毕业后不久,我到西昌卫星发射基地工作,每次路过成都我都要到巴老的故居——正通顺街98号大院内游览一番,寻觅这位文学巨匠的足痕脚迹和小说中人物的生活环境。但是我真正认识和理解巴金,是读了他晚年的作品《随想录》,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被反复摧残折磨的灵魂,和他那永不泯灭的良知和火一样的激情!
??即使这样,我也没动过改编他作品的念头,更没想过改编他作品中最富有戏剧性的《家》。小说《家》一经出版,立即轰动了30年代的中国文坛。年轻的曹禺先生敏感地意识到它的社会价值,冒着酷暑,连夜在重庆江面的一条船上把它改编成话剧本,成为话剧界一部经典剧目。解放前后70多年来,被全国无数个话剧院团演出过,电影《家》也是以此为蓝本进行拍摄的。面对巴金和曹禺两位令人仰止的文学巨匠和戏剧大师,即使动过再次改编念头的剧作家,也只好望而却步了。所以后来我在津版话剧《家》的前言中写过:“许瑞生,你是怎样一个狂生小子,竟敢再一次开启《家》的大门?!”
??90年代中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成了天津人艺的头目。特别是话剧《蛐蛐四爷》在海内外的成功演出,推出了张金元、刘景范等一批年轻的男演员之后,作为剧院的“一把手”,我有责任写一部女人戏,再推出一批我院优秀的女演员。于是,我想到了《家》,想到了自小就听老师描述过的那几个美丽的悲剧女人——瑞珏、梅和鸣风。
??谈何容易!
??一部《蛐蛐四爷》,我整整写了两年。小说作者林希是我的兄长,我们互敬互知,就是改砸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改编《家》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且不说巴金先生是否认可,就是改编出来的剧本中有曹禺先生剧作的影子,不仅没有价值,也是大逆不道的,必将劈头盖脸迎来文艺界的一片讨伐之声!尽管如此,我还是激情满怀地提起了自己的笔。因为我认为,名著是我们民族的瑰宝,是一座开采不尽的矿山,等待着我们一代一代地去开采发掘。每一次开掘,必定是剧作家有了与前人不同的独特体验和认识,即使失败,也决不退缩!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好。我又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把剧本改完,寄给病中的巴金先生,他老人家的亲属读过剧本后,欣然同意演出。我们又经过五个多月的深入生活和排练,到天津、大连、上海演出,媒体和观众反应也不错。去年我院作为北方唯一一台纪念巴老诞辰一百年的大型戏剧。把这个戏带到北京,受到观众和专家的赞扬。中央电视台还做了一个谈话节目,聘请专家和观众,对上海明星版(曹禺先生)的《家》和天津人艺出演的津版《家》进行了对比。
??我知道,对我的改编肯定会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但我们毕竟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使我有幸在巴老创造的世界里,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年的、不同寻常的漫游。
??事有凑巧,得知巴老逝世的这天,我正在给天津大学影视学院的学生导演毕业剧目《家》。面对排练场上,由一群年轻大学生扮演的瑞珏、梅、鸣凤和觉新、觉慧时,我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眼前不断浮现巴老那张睿智慈祥的面孔……(信息来源:今晚报 许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