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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辣虎”
- 时间:2011/2/12 15:47:42 文章来源:胡展奋(主笔)
上图 林明杰作品
印第安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的辣椒传到中国后居然变出那么多的花样,上海辣酱(俗称辣虎)就是其中一种。
它大概和著名的“平望辣酱”源出一系,原料是色红、肉厚、味浓的“佛手辣椒”。制法先将鲜椒腌了,脱去戾性,磨碎成酱,另用5%的菜籽油和95%辣酱混煮,加糖便成,其色泽深红,微甜、鲜爽,香味尤其特别,上海人很少有闻其香而“零度”表示的,诸位大概想不到,我把新民晚报记者林明杰的文化随笔,也比做这样的“辣虎”。
他最近出了一本随笔集《艺术是同床异梦》,其最可圈点的就是对当下文化圈内恶习的嘲谑和抨击。
如《画坛流行‘慢郎中’》,只因传说某画家国外作画“出手太快”而被老外讥讽,国内画坛就立刻流行“慢画”,人人标榜自己佷宅、“画得慢而少”,一时节都像“登月嘿咻”似地失重无力,不禁令人想起“魏晋风度”里倒地充阔的伪“行散”……
活生生一副浅薄媚洋的众生相,可谓辛辣。
又如《艺术是同床异梦》中的“剽窃者”,80年代弄一本外国画册回国,偷点东西办美展,欺负评委没有见识而大获“创新”之誉,“顿时就扬名立万”了。
知耻而仍然无耻的嘴脸,“齐人一妻一妾”的没羞,在他笔下简直鼻涕虫一样,可谓重辣,但遣词还是留情的,不点名,无特指,只是希望剽窃者就此改过,做自己的“艺术梦”而已。
上海辣虎,外观清雅,文气,色泽素净,不像其他地方的辣酱掺入杂七杂八的蒜、姜、桂之类的扰味,幽幽的糖味还让我们的味蕾有台阶可下,但毕竟基调还是“辣豁豁”地,就像林明杰本人,玉树临风,谈吐雅谑,人以为文静书生,孰料出手就是奔雷,下笔即成荆棘,岂可以貌取人。前些年,上海等地忽然盛行“茶艺”、“茶文化节”,其实也就形式冬烘,内容恶俗,只有“茶”,没有“道”的“生意秀”而已,无非借机推销茶叶,于是,林明杰在《服药•喝茶》中讽刺此种伪文化“扭腰肢、兰花指、程式化微笑地凤凰三点头”,其败坏茶道,令人翻胃的程度,不仅作者于现场“恨不得刨个洞钻进去”,我辈何尝不想引颈撮指地跟将进去呐。
这样的挖苦,还算是厚道的“中辣”罢。
说他刀刀见辣不假,但毕竟是“上海辣虎”,加点糖而且腌过,是以“辣而不虐”,心存不忍焉,抨击之余,与人为善,换个北洋的郭庆祥,如许丑态真要直直地骂死你为止。
前些年,一些院校的新闻课好端端地忽然流行起“零度报道”来,大概掮着罗兰•巴特的大纛,就主一般地“不偏不倚”起来了,面对见义勇为固然“零度”,面对全民冷血、全民造假照例也得“不动声色”,于是,以彼零度衡量林明杰的温度,岂但很不零度,简直应该挂了。
我一向以为“零度写作”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不仅可以雪藏一种态度(貌似客观)亦是一种风格或技巧(阴噱冷谑),更多的时候还是护身的盔甲,我可没说你蓄意碾人哦,只是零度叙述了事实啊。
问题是何时何地、对什么对象零度,岂能“推之四海”,如果一个社会常识混乱,信仰缺失,拜金横行,诚信荡然以至于相互投毒,互为地狱,你做新闻的不尽“桅灯”义务,而仍然踱着台步,不偏不倚地“无温地传播事实”,说实话,社会要你干什么,为之雀跃的我想一定是有司——各类屁股有屎的有司,告诉你,我既没“钓鱼”,也没血拆,亦没把处女作药饵,更没把上访者送进疯人院,你就零度地“如实”吧。泄了。
比之林明杰嬉笑怒骂的“辣虎”,这样的零度报道与为虎作伥有区别吗?说到这一步,其实说的都是常识,常识是不用讨论的,就像有位传媒人,曾问我:一本新闻类周刊,为什么一定要追视点追“深度”呢?
我满心等着她的“异逻辑”,等着她的不刊之论,不料却没有,答案我想只有两个,一,她已怕做深度,因为她已经没有思考没有温度,故意指鹿为马,显得自己深不可测而已;二,她没有常识。
并不是所有的新闻都要辣虎调味。但辣而得当的新闻一定非常可口、刚柔相济的“上海辣虎”尤其老少咸宜。
林明杰,你就继续“辣”下去吧。让常识健全,让良知畅行。阿拉撑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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