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布面油彩） 2021年 广军

　　 近日，在中央美院美术馆观“照常进行——广军画展”。这个展览的题目起得真棒——不是一般的棒！题目“照常进行”，“前言”最后一句话是“一切照常进行”，我脱口就加个前缀：“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照常进行”。第二天我告诉策展人蔡萌，“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多年前曾经是一句很火的广告语，他想了半天猛然笑了。看广军的画，更觉得他老爷子能够“一切照常进行”，不就是因为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前言旁边的“观展须知”这么写着：“此展最佳观展时间9∶30—15∶00，临近冬至，15∶30—17∶30光线较暗，可开启手机电筒模式观展”。这是我没见过的“观展须知”，一下把我拉到近年来不断思考的图像与观看的研究语境之中：观看与时间、季节、工具的复杂关系，竟然就这么浅白如话地说出了一小半。我刚好是在15∶29进场，过了一阵子发现的确“光线较暗”。蔡萌说那边的小板凳上有一支手电筒，他拿过来给我，长长的那种老式铁皮电筒，装三节大号电池，犹如当年我当知青的时候晚上下田抓田鸡的必备工具。我打开手电筒，蹲在地上看草图、手稿，看得更清楚，感觉也更投入。

　　 美术馆第3B展厅的空间很宽敞，展场布置很独特。作品基本上是沿着墙边放置，放在箱子、画架、桌子椅子等物之上；展厅中间是空的，手稿、画稿等小幅作品就放在地上，周围有一圈椅子或沙发。全场一瞥，怎么看都像是工作室、课室、活动室。这布展的构思与广军的艺术风格非常吻合，随意、宽松、自由，而且让观众有一种“零距离”的介入感。我感觉这种随意、自由的布置很有新意。在这里看到许多小伙伴在认真观看，或随意坐在地上讨论，这是真正的艺术殿堂，有着自由而宽松的氛围。

　　 是的，自由。这就是广军自己在“前言”里说的，“这种画，好在多靠了想象，没看见过的也能画，自己也因此体会到了相当的‘创作的自由’。”展览中有一幅国画我很喜欢，一只绿头鹦鹉倒挂在树枝上，圆圆的眼睛睿智而坚定，旁边一行题跋：“我的看法反正和你不一样。”连以学舌而扬名天下的鹦鹉也有另类，这只鹦鹉就是要与人唱反调，这就是它为自己争取的自由话语权。

　　 在骨子里，广军是很有英雄情结的。他的版画《英雄》描绘的是蓝色天幕上半抽象的白马红人，透露了一种极为豪迈而敦实的英雄气概，在这次展览中《英雄》分别有版画、丙烯画两种形式，还有放在地上的几幅小草图，说明作者自己很看重“英雄”这个题材。假如把它与《走马草原》《开弓》《先礼后兵》放在一起，或许能感觉到作者内心中翻滚着一种驰骋、杀敌的英雄快意。

　　 两幅木板丙烯大画《帝江》《林间》都是今年创作的，在展厅中很有视觉冲击力。“帝江”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生活在天山的神鸟，《山海经》说它有六只脚四只翅膀，红得像一团红火，能歌善舞。如果不说，在画面上还真看不出是一只鸟，粗壮的身躯、脚与翅膀连结成一个火红的符号。《林间》中用线条勾出的猫头鹰、蝴蝶与蛇似乎是主宰林间的神灵，在深蓝的林间聆听天籁。那幅《小镇》很抒情，在静谧中透露着荒寒与萧瑟，竟然令我想起艾青的诗句：“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虽然画面上没有雪，但是那种寒冷与封锁却是扑面而来。

　　 展览展出的手稿、画稿很多。广军在前言里说“展出的东西也许芜杂了，有我随手画的‘速写’，有草稿，有画成的画。‘速写’，是我用来‘摸’日子的，今天不知明天，说不定在哪里看到有趣的，便钩两笔，却并不指望它会直接变成画。这里还有‘草稿’，是把在头脑里存留了好久抑或是存了不久的‘想法’变成了看得见的形象，经过不断地推敲，最后在一堆画纸里找出自己觉得满意的一个，要么刻成版画，要么直接画出来。”这是经验之谈，不欺人也不蒙世。1985年广军和十位美院老同学在一起办了《半截子画展》，广军写的前言，说“先生说我们是没出壳的鸡，后生说我们是腌过的蛋，难啊难……。”这是艺术家的时代肖像，在自嘲中传神。

　　 最后，想起在广军与蔡萌的对话中，蔡萌总结出来的三句话很出彩：“现状不可描述，未来无法预测，一切照常进行。”

　　 （作者系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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