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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居西塞 寄情林泉——浅议《西塞渔社图》的双重属性

时间:2023/11/19 17:17:59  来源:光明日报

  《西塞渔社图》为南宋画家李结所绘绢本青绿设色作品。画面本幅横135.5厘米,纵40.2厘米。此作卷尾现存十三则跋文,以时间为序大体可分为三段:一是南宋时期范成大、洪迈、周必大、王蔺、赵雄、阎苍舒、尤袤、翁埜八人题跋;二是明清两代董其昌、鄂容安、沈德潜三人的跋文;三是近现代鉴藏家叶恭绰的两则跋尾。图卷中现存印鉴85枚,其中画面本幅现存鉴藏印12枚,以清代王时敏、梁清标、何天衢,近现代张大千等人的鉴藏印为主,隔水、拖尾及跋文部分现存印鉴73枚。《西塞渔社图》著录清晰,递藏有序,描绘了西塞山下苕霅之畔的渔社景致,表现了作者李结追迹钓徒、渴慕林泉的精神追求。

  南宋《石湖诗集》中记载李结曾以“泛舟湖山之下”“跨驴渡小桥入深谷”等题材入画,元代《图绘宝鉴补遗》中亦记载“李次山(李结)工山林、人物”。《西塞渔社图》所绘为李结欲在湖州西塞山下卜筑渔社的场景。画面前景为大面积溪水,丛荷点缀其间,一叶扁舟泛于溪上,一人仰卧观景,一人揺橹;中景为连绵山脉,苕溪与霅溪汇合之处将山脉一分为二,上有石板桥相连,呈对称式布局。画面左侧山峦交错排列,几处矮小茅舍散落分布于山脚,右侧则为画面所绘重点,数株高大的柳树及各类乔木挺拔矗立,渔社院落建筑掩映其中。渔社背倚西塞山,门对霅溪水,山系与水系共同构成了山环水抱的格局。渔社所处之地山势有陡有缓,宅第处峻峭,池榭处平坦,形成了天然的空间层次。围墙以及宅院后的山体围绕渔社,形成了相对封闭的私密空间。置身于池榭之上,可观烟波浩渺,山影婆娑,渔舟轻泛,鸥鹭飞翔。画家采用大面积留白的方式表现水面,仅在扁舟与水面相接之处用淡墨细笔勾线以示水纹;在表现荷叶时,并未刻意突出聚散疏密的对比关系,而似随意洒落,运用荷叶叶面的欹侧正反凸显微风轻抚的动势,给人以清风拂面之感。李结将自己卜居西塞的夙愿寄托在《西塞渔社图》中,无论是画者还是观者,即使不出厅堂,亦可通过欣赏这一画作饱览西塞霅苕之美,卧游渔社胜景,体味林泉之乐。

  细察《西塞渔社图》不难发现,渔社内区域功能划分非常清晰。此图未绘制前,李结曾自述“将伐松诛茅,随宜创数十椽,管领溪山,以娱暮景”,又据图后跋文所述,渔社将依照此图所绘布局营建。可见,《西塞渔社图》不仅是承载作者林泉之志的山水图卷,还兼有园林建造蓝图之属性。

  作品画面中景右部完整描绘了李结将要卜居的渔社图景。虽然渔社内的建筑规模较为寒俭,亦未见叠石假山等装饰,但渔社整体与外部自然环境的关系、渔社内外的水系流向、内部建筑布局等主要信息都较为明确,这在存世的两宋时期山水画中十分稀见。渔社整体可分为雅集区和住宅区两大部分。观者的视点从画面中部石板桥向东移动,沿溪边步道北上,进入衡门。游廊将我们引入渔社的第一个重要建筑单位——廊亭与池榭,台榭筑于方池之上,一半在基台一半在水中,此地是渔社主人雅集唱和、书画遣兴、远眺赏景的绝佳场所。住宅区隐于一片密林之中,两侧倚山,院落四周皆有勾栏,廊外石基侧水道环绕,住宅旁的溪水蜿蜒曲折,从渔社南面而出汇入霅溪。

  渔社内部主要建筑的形制与规划清晰明了,布局紧凑合理,而渔社外部的其他建筑,如画面左侧的数间茅舍则用笔草率、简括。此种营造方式有别于传统山水画中点景建筑的虚实表现,仅仅是为了凸显渔社建筑的位置信息。《西塞渔社图》以鸟瞰的视角描绘溪面、渔社以及远山。这样的角度能清晰表现渔社内部的建筑布局,但也增加了绘画的难度,因此画家在处理渔社与后山的关系时,并未表现出两部分的自然过渡,其衔接之处亦未见烟岚等遮挡物。可以看出,画家在描绘此处时,显露出了些许的无所适从之感。

  纵观两宋山水画,画家在表现屋舍时,为了避免画面零散无章,通常会以聚散组合的方式将它们统摄起来,并通过建筑轮廓线的虚实浓淡,表现出空间层次。如北宋王希孟所绘《千里江山图》中,屋舍数量繁多,但建筑群的聚散关系却十分明晰。南宋《柳塘钓隐图》仅描绘了一处院落,画家却别具匠心地将柴门、水榭及内院建筑通过柳树的穿插和笔墨的浓淡区分出主次与虚实。而与李结同时代的南宋画家刘松年在创作《四景山水图之夏景》时,则将画面前景的嶙岩怪石,中景的建筑、湖面、花树以及远景的连绵群山巧妙组合,在画面布局时有意强化远近、动静、疏密、虚实的对比,笔法秀润、精巧,极具艺术特色。

  当我们再次反观《西塞渔社图》,不难发现此作在比例、章法等方面不乏悖于常理之处,画中树木、屋舍呈现缺乏节奏感的几何式排列,在笔法和施色方面甚至存在诸多“有形之病”。究其缘由,《西塞渔社图》并非单纯的山水图卷,还兼有较强的蓝图属性,所绘为画家对于奉祠之后的生活展望。而作为园林造作规划图,此图却是可圈可点,画面中宅院的基本要素完备且具体,渔社内部各要素间关系清晰明了,建筑的形制与布局体现了南宋时期私家造园的典型特征和审美趣味。因此,当我们面对此画时,或许可以从多样的角度切入,品味其不同属性带来的别样美感。

(作者:何慧斌,系湖北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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