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女性艺术家而言，“母亲”这一形象所承载的不仅是个人的经历与情感，还是一种共同的群体感知与联结。同为女性，并且一部分人也会在某个时候成为母亲，她们能感受到相似的社会处境和生命体验，拥有更深刻的共鸣或者羁绊。当代女性艺术家的视角，往往有别于传统叙事里理想的母亲形象塑造，而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触及母亲真实的身体与心灵。

　　 艺术史上不乏对母亲的描绘，但在很长一段时期少有人关注与记录真实的生育。在创世纪的故事中，上帝在没有女人的参与下创造了亚当，而“女性主义艺术”的开山鼻祖朱迪·芝加哥（Judy Chicago）认为：“分娩的女人也是创造黎明的一部分。”在1980年到1985年，朱迪·芝加哥创作了大型装置艺术《生育计划》。她邀请世界各地150多位刺绣手工艺人参与合作，用绗缝、拼花、刺绣等技术制作了100块镶板，艺术化地表现分娩生育的过程。芝加哥还亲眼目睹了朋友的分娩，见证了这种身体与内心上复杂剧烈的变化。她本人没有生育的意愿，但她由衷钦佩选择生育的女性，这也是她为之创作的动力。

　　 雕塑艺术家圣戈·南古地（Senga Nengudi）关于生育的创作比这还要早一些。这位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洛杉矶和纽约先锋派的重要人物，在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后，进一步思考女性与生育，从1975年开始创作著名系列作品《R.S.V.P》。她使用丝袜和沙子这些寻常的材料，填充了沙子的丝袜在多个方向力量的拉扯下垂坠、伸缩，呈现出富有张力与视觉冲击的各种形态。柔软变形的丝袜隐喻了经历生育而变形的身体，南古地说：“你会因为生育而变得面目全非，但身体是有弹性的。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中，女性的心理和身体都会表现出这种持续的弹性。”

　　 在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眼中，母亲的形象可以是一只巨型蜘蛛——20世纪90年代，她的代表作“妈妈”/“蜘蛛”系列雕塑诞生，后来成为伦敦、纽约、东京等多地的艺术地标。近十米高的巨大蜘蛛，纤细却坚硬地矗立在大地上，而她凶猛的外形下保护着脆弱的卵。在布尔乔亚的童年时期，父亲的重男轻女和婚外情使她倍感痛苦，而母亲给了她最多的关爱：“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母亲，她就像蜘蛛一样聪明、耐心、灵巧。曾经受到伤害，敏感如蜘蛛，总是辛勤地在织机前劳作，也懂得保护自己。”然而母亲在她21岁时就离世了。她的作品常常传递出悲剧和无力感，也充满了对女性、母亲在社会和家庭中身份的思索。

　　 韩国艺术家尹锡男（Yun Suknam）在40岁时决定走上艺术道路，在此之前她是一位家庭主妇，她的创作总有着鲜明的女性视角。其个人展览《母亲之眼》将韩国传统木板画与现代装饰画相结合，向她抚养了六个孩子的妈妈致以敬意，也表达了对东亚儒家文化中女性刻板印象的批判性反思。她认识到女性总是被社会的陈规旧习所束缚压抑，而她一直想要表达：一个“成为母亲的女性”，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母亲”。

　　 在她们的创作里，既能看见母亲的慈爱温柔、坚韧强大，也能发觉母亲的脆弱、痛苦与彷徨。女性成为母亲不是易事，不是抽象单一的“为母则刚”，而是经历着确切的疼痛和具体的生活。我们希望妈妈们能够摆脱束缚做自由的自己，也需要我们摘除刻板印象与规训，看见和理解真实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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