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已故陕西师范大学教授郭子直所藏书画作品里，有一件郭尚先手书对联（图1）殊为难得。卷端轴头墨书题签及跋语为：“郭兰石行书五言联（上），郭兰石五言行书联（下），张晓峰兄惠赠，郭子直。一九五三年八月十日”（图2）。细细识读，深深感动，来龙去脉当下便一目了然：此联郭先生早年得自好友张晓峰处，这么珍贵的一件名人真迹，能慨然转送他人，足知二人之间该是多么深厚的友谊！清季高士翰墨，即便遥远的65年前，那也是价值不菲的难觅之物。由此可见，从古至今，君子之交，书画结缘，向来是不以金钱多寡来衡量情意浓淡的。经考证，小跋中的张晓峰其人，系书画名家，河北旬阳人，国家一级画家，中国美术家联谊会会员。郭子直（1912—1999），名敬，陕西省岐山县西街人，著名学者，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史馆馆员。

图2

　　对联字芯纵长123、横宽37厘米，行书，纸本，书于淡朱色洒金笺上，石青色云纹锦绫镶边装裱。上联：“事为名教用”；下联：“道以神理超”。无上款，下联左下方草书题署“郭尚先”，其下钤朱白相间篆书“臣尚先”及朱文“兰石”印模两方。此作对仗工整，寓意遥深，而书法姿态横生，超神入胜，在沉雄朴茂中可见遒媚劲健。

　　联语原出谢灵运脍炙人口的《从游京口北固应诏》诗：“玉玺戒诚信，黄屋示崇高。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昔闻汾水游，今见尘外镳。……”其中的“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之名句，千百年来为文人墨客所推崇，也因其意境好，富于哲理，成为书赠题写的常选用语。时间诸事万物，皆会以名分、教化而设，但只有道，才会因神圣的玄理而超然其外，逾越了具体的事物。

　　该联作者郭尚先，字元开，号兰石。生于清乾隆五十年（1785），福建莆阳西天尾上郭村人，后迁居莆田城内书仓巷（在城厢区凤山街），为儒学仕宦世家。莆阳郭氏，自宋宣和年间的郭文纯起，历元、明至清代的郭尚先，其家族中就有九人登进士第。嘉庆十四年（1809）尚先登进士第，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与林则徐同馆习国书（满文）。深得掌院学士卢荫溥所器重，二人常到卢宅畅谈典故，言甚相得，且志趣相投。散馆时，尚先授翰林院编修。

　　尚先为官忠勤，深得朝廷嘉许，在道光十年（1830）任右赞善（从六品）之后的两年中连续七迁，道光十二年（1832），累官至礼部右侍郎。当年八月初十，宣宗五十寿诞，诏令礼部及翰林官员各撰一贺联，尚先以清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六个年号，分别拆开集联为：“顺天康泰，雍睦乾元嘉有道；治世熙年，正当隆运庆重光”。其博学切问，联苑才华，朝野敬重。是年秋，尚先在山东主持乡试中，中暑发病，仍抱病阅卷，随后在殿试和恩监试中，又抱病履职，十二月还冒严寒到刑部会审重案，终至大病发作，在当年除夕辞世，卒年48岁。

　　郭尚先逝世后，时任江苏巡抚林则徐亲自为亡友撰《墓志铭》，某同年为其撰挽联云：“文可学、字可学、品尤可学，世谁不钦此老；年未大、官未大、子更未大，天胡遽夺斯人”。

　　郭尚先工书法，其书本学欧阳询，兼学颜真卿、褚遂良；他还善绘画，尤擅长兰石；精篆刻，篆法朴茂浑古，法度精严。著有《芳坚馆印存》《进奉文》《经筵讲义》《增默庵文集》《增默庵诗集》《芳坚馆题跋》《使蜀日记》，并辑有《宋元明诗三百首》等著作。郭尚先是典型之廉吏，而所任之职，多与史官学政有关，居官素有贤名，且以高尚的人品和诗文、书法、篆刻四绝名重当时。为官二十余载，清正勤勉，鞠躬尽瘁，备受后人尊崇。

　　这件没有题署上款的作品被后世作为友谊信物保存至今，毋庸置疑，它在为我们留下一段艺苑佳话的同时，更为我们留存住了一位先贤炉火纯青的艺术瑰宝，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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