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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江寒汀

时间:2019/9/15 12:47:02  来源:收藏快报 江圣行/上海

江寒汀《百鸟百卉集》(一百开选二十四)

  父亲江寒汀1904年生于江苏常熟虞山镇东城脚24号。祖父一生清贫,除了给我父亲两兄弟留下一幢二开间旧楼房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听母亲说,父亲自幼喜爱画图、养鸟,十六岁便师从陶松溪先生学习花鸟画,从此常游虞山,山鸟活动得以饱览。饥则啃干粮,渴则饮山泉,必待夕阳衔山,方步行返城。回家后,首先摊开纸作画,众鸟情态跃然纸上。

江寒汀《鸟语花香屏》(四件)

  父亲28岁时开始专业绘画。祖父去世后,父亲家累太重,便流寓沪上,以卖画为生。此时父亲结识了几位很有名的收藏家,与他们交往密切,得以纵观私人收藏的历代名家之作。父亲视野拓宽之余,勤学苦练。他深入研究宋元以来各派名家花鸟画技法,同时着重写生,两者互为参悟,再经过自己消化,所以无论双钩、填彩、没骨写生,均颇有心得,尤擅画禽鸟,即便信手拈来,随意挥写,都能形神毕肖、栩栩如生。

  爱鸟成痴

  父亲平时很喜欢养鸟。记得在我童年时,父亲有空便带我一起去五马路,那里有长长的一条鸟市街,出售各种各样的飞禽、鸟食、鸟笼等。几乎每家店主都与我父亲很熟,见面主动和父亲打招呼,每当有新的品种鸟,他们总先给父亲看,甚至有时还向父亲请教鸟的名称、特性等。我在旁边听得不耐烦,就吵着要回家。为了做生意,店主总是特别优待我这个小客人,买些糖果之类的零食哄我坐在旁边,总希望我能安静地让他们谈论养鸟经验。有一次,我又跟父亲去广东路鸟市街。那时正值春天,到处是一笼笼的黄嘴绿毛的幼雏,忽见一家店里有几只长尾巴的鸟,父亲停住脚步,便开始观察,观察了好长一会儿,他便和店主开始攀谈起来,我等得不耐烦,就一直朝前乱走,几乎将一条鸟市街走尽了,人又挤,我找不到父亲,心里紧张便哭了。这一幕正好给一家店主的儿子看到,认出了我是江寒汀的女儿,便陪我一路返回找到父亲。谁知父亲居然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长尾巴的鸟,丝毫也没发觉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走失了。那位领我回来的青年,就是后来也跟父亲学画的哑巴师兄赵观祥。父亲将这长尾巴的鸟带回家后,亲自喂养,精心调配食物,用煮熟的鸡蛋黄拌小粟子后再喂,还用小刷子轻轻地刷洗鸟尾上的羽毛。日子长了,这只长尾巴的鸟似乎被驯服了,和父亲有了感情,每天叫声不绝,极动听。父亲养鸟用心之专,令人惊叹!当时师兄们常跟我闹着玩说:“老师喜欢的不是你,而是那只长尾巴。”说真的,当时我还真有点妒忌那只长尾巴的鸟,在我幼小的心灵上似乎受不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长尾巴的鸟就是唐山鹊。上海画院成立后,为了让画家对禽鸟有更多的感性认识,特地在画院一角,建立个高大铁笼,里面有各种禽鸟。父亲将自家几十种鸟和鸟笼一起送进这禽鸟天地中,并且和几位著名画家如吴湖帆、来楚生、张大壮、张聿光等主动承担喂养任务。时隔不久父亲与这几位画家相继创作了一批可贵的花鸟画作品。

  以画会友

  父亲生活很朴素,除冬天挑选一顶“法国帽”戴在头上之外,其他穿着极为普通,几乎没有要求。在吃的方面更为随便,特别喜欢吃带皮带肥的红烧肉,瘦肉就给我吃,因此吃饭我喜欢挨着他坐。还有葱油拌豆腐,即使每天吃,他也百吃不厌。再就是喜欢吃“阳春面”,他说这样既省力,又可节约时间,但如果碰到吃“大闸蟹”“油爆虾”那就不知道时间观念了。细细品尝,精心吐壳,吐出的壳还可以拼出原样的虾蟹,形象生动,似活的一般,有时还叫我姐姐(江圣华)照样在宣纸上画出来,总之父亲做什么事都是有些与众不同,而且新奇、特别。

  饮酒是他的嗜好,酒喝得越多,作画时精神越好。他刻过一方闲章“一月二十九日醉”,可见他对饮酒的痴迷。有一次他在张乐平伯伯家里饮酒论画,兴致特浓,吃到半夜才回家。到家后,他便在一张整页大宣纸上画了一幅水墨牡丹,带醉题上“不饮一斗酒,写花不精神”。这张画后来一直挂在他的画室墙上,凡来做客的人,都带着赞叹眼光看上几遍,而且每次来都要重复看上几遍,可谓百看不厌,令人着迷。

  我的一位堂叔江石鄰(生前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告诉我说,你父亲在上世纪40年代时画就有相当成就,深受当时文艺界名流的爱好。记得在1942年左右,父亲认识一位海上名家张中原先生,他在现在的南京路黄陂路口附近开了个“大观艺圃”,父亲负责花木盆景画方面的事。父亲的画引起周信芳学画的兴趣。当时周信芳住在瑞金路高福里,他通过张中原认识了父亲,要向父亲学画,所以父亲与周信芳有过一段时期的交往。听堂叔讲,周信芳学画相当认真,就像学戏一样。由于大观艺圃地处市中心,交通方便,引来了不少社会名伶,如金少山、梅兰芳、徐天红等,也引来了不少画家,如唐云、若瓢和尚、来楚生、张炎夫、张石园、张大壮、熊松泉等。后来大观艺圃扩大成画廊,成为“人观雅集”。父亲也就在这个时候与这些海上名画家成为莫逆之交。他与唐云先生交往甚密,还经常相约到小酒店小酌,研讨历代名家画技法、汉玉刻印。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一起进入上海画院,共同创作过不少作品,其中有一幅父亲画“木桃双鸟”、唐云先生画竹石,是在1954年合作画的,当时画好后都没有落款。父亲将这幅画送给了堂叔。事隔三十年后,堂叔请唐先生补款,唐先生看了这幅画深有感触地填上“石鄰同志属,江寒汀写鹊并木桃,后三十年唐云署款,其时已补竹枝,而江兄早逝世矣。一九八三年六月一日记”,虽仅片言只语,但表达了唐先生对父亲的怀念之情,使人感怀。

  桃李天下

  父亲平易近人,人人称他为“好好先生”,与任何人都能极好地相处,不论来人年岁大小,总以礼相待,所以深受同仁和学生爱戴。他去世时,大弟子乔木师兄一下子消瘦了一圈,精神一蹶不振,他讲:“老师去世,我好像整天有种失落感,打不起一点精神,足足有一个多月。”当时与大师兄一起在上海美专任教的山水画家应野平、俞子才先生总劝他应该用自己的艺术创作成就来表达对老师的怀念,后来他才慢慢地恢复过来。从父亲去世一直到1989年我母亲去世,乔木师兄总是经常来探望我母亲,逢年过节不必说,夏天送西瓜,冬天送补品。乔木师兄经常对我母亲讲,他从一个布店小艺徒成为今天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与老师的教诲是分不开的,老师要是只重门第不重人的话,他今天也不知去干什么了。虽然是短短几句话,却表达了师生之间的情深,也反映了父亲爱才惜才之一斑。

  1958年画院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父亲与张大壮等画家一起深入农村劳动,体验生活。那时候他收了三个杨姓农民子弟学生,当初他们都在念中学,喜欢画画,父亲耐心教他们如何正确地运笔、用纸、用墨及画画基本技法,如何对大自然环境进行仔细观察和写生。后来其中一位去参军,另一位由于家境原因,其父告诫他,上海滩有这么多名画家,都下乡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同劳动共甘苦,学画有什么用,还是要多挣工分,因此他放弃了学画。后来只有杨正新坚持学画,父亲下乡劳动半年后回上海,对杨正新这个学生特别有意培养,经常利用星期日休息时间,带着我,自己花钱买笔墨纸下乡去教他。杨正新也总是骑着自行车到公共汽车站来接我们,他的父母是淳朴老实的农民,只要我们去,总是热情接待我们。身处乡村田园的杨正新仔细观察周遭环境,认真琢磨,加上勤学苦练,1959年考上上海美专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上海画院,并在当今画坛上享有盛名。总之我众多师兄师姐如今在各自岗位上都有了卓越的成就,有的还经常到国外开画展,在国际上也闯出一片天地。正如吴湖帆先生送给我父亲的一副对联上写的“一山桃李同时发,千里湖湘入兴新”,真切反映了我父亲学生众多的实况。

  父亲虽然离我而去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和教诲仍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念你,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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