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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聚落」昆明艺术生态调查报告:出走还是留下?

时间:2019/7/10 21:36:24  来源:Hi艺术

丨啸川&罗颖

采访丨罗颖&啸川

摄影丨啸川&罗颖

地图绘制丨乐天

图片提供丨部分受访艺术家及《Hi艺术》资料库

昆明艺术地图(点击查看大图)

  北京与昆明相隔2600公里。在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后,我们看着天边翻腾的云朵,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已经开始好奇这方水土养育下的艺术家们。途中重温了一遍聂荣庆的《护城河的颜色》,循着这份历史指南,我们第一次踏上云南这片沃土,试图一探“护城河”的底色,以及时间赋予这座城市的艺术新貌。

  本文共计8726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点击原文链接查看往期「Hi聚落」

昆明长水机场外翻腾的云

市中心的南屏老街

昆明老街

边境的火种与传承

  云南是民国时期中国的大后方和避难所,除了西南联大迁入昆明八年,还有国立艺专南迁昆明的两年,留下的文化艺术的火种迄今仍在熊熊燃烧。但很难说云南或者昆明是一个艺术中心,虽然这里的确不断向中心输送着人才。从姚钟华的“申社画会”开始,云南首次进入了中国美术史版图。“85时期”的云南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艺术阵地,数个谈论中国当代艺术难以绕开的响当当的名字,比如张晓刚、毛旭辉、叶永青、唐志冈、潘德海等,均是从这个边陲小城一步步走向了家喻户晓。

“谱系+”展览前一晚,姚钟华、毛旭辉、唐志冈、曾晓峰、张晓刚、李季等老友共同相聚在聂荣庆组织的小型派对

  在当晚的小型派对上,那些方才从聂荣庆书中读过的20世纪80年代云南艺术圈的鲜活人物,仿佛跨越次元壁一样一一出现——姚钟华、毛旭辉、唐志冈、曾晓峰、张晓刚、李季等老友聚到一起,因为一个共同的展览:CGK昆明当代美术馆(下文简称CGK)举办的“谱系+——1978年以来的云南油画”(下文简称“谱系+”)。

  早已走出云南的张晓刚在当地艺术家和美术学子的心中,更接近于一个传说或想象。吉林人潘德海多年前移居北京,甚少回来。不得不提的叶永青,因为备受争议的“抄袭”事件,大家在谈到他时也变得小心翼翼。但无可否认的是,叶永青对云南当代艺术的推动功不可没,是当地帮助和提携后辈的典范。他在20世纪90年代末创立的集餐饮、酒吧、茶室、画廊、美术馆等功能于一身的上河会馆,成为彼时昆明唯一一所经营当代实验艺术的空间。此后创库的成立,也与他的积极推动密不可分。


创库的TCG诺地卡艺术中心搬迁通知

如今的创库一角

  20世纪90年代以后,创库对昆明当代艺术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当我们将创库之于昆明,比作蓝顶艺术区之于成都时,唐志冈颇为激动地连连否认。“应当说成都蓝顶相当于我们这儿,北京的798也是2003年才开始有的,蓝顶就更晚了,创库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艺术区。”二十年后的今天,创库已褪去了昔日的光环。艺术区内曾经的上河会馆被一家叫“源生小院”的餐厅取代,已有二十年历史的诺地卡艺术中心也因为房租上涨无奈搬离。创库只剩下唐志冈和毛旭辉两位知名艺术家的坚守,在今天显得有些落寞。

曾经的上河会馆被一家叫“源生小院”的餐厅取代

不同于其他艺术区,创库将艺术家工作室设在二楼,一楼留做画廊、餐厅等商铺使用,陡峭的楼梯令人胆战心惊,毛旭辉却说,十几年了,闭着眼都可以下楼

是大树,也是珠玉

  “50、60后”这一代叱咤风云的艺术家们,在云南成长、生活、留下、出走又归来,这片土地给他们的创作赋予了特别的张力。几十年后,出走还是留下,仍旧是影响年轻一代创作状态的关键所在。如今云南当代艺术的新生力量主要来自云南艺术学院(下文简称云艺)和云南大学艺术学院(下文简称云大)。在唐志冈和毛旭辉的带领下,这两所院校为中国当代艺术的舞台不断输送着新鲜的后备力量。


艺术家唐志冈

  曾在北京生活闯荡了十年之久的唐志冈,2015年因为身体原因回归昆明,每天在好山好水里写生,把自己“画”痊愈了。他从在CGK结束不久的个展“一个‘儿童’的叛逆史”中看到了一些问题,最近正忙着给创作做校正。在创作和教书之余,他还兼任着云南省油画协会主席一职。此次“谱系+”就由云南省油画协会支持举办,但是当看到2000年以后当地艺术家的创作部分时,唐志冈感到一丝迷茫,觉得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清晰的面貌。

唐志冈工作室

  “今天的大环境很难让孩子们静下来,为了生存、为了被看到,太容易被干扰。互联网时代太容易看见其他东西,孩子们慢慢就样式化了。容易安静的地方反而是北京,恰恰不是云南。这里其实容易浮躁,老想着外面的事情怎么静得下来?”十月份即将从云艺退休的唐志冈,依然难掩对云南艺术教育的失望,坦言力不从心,但他仍鼓励年轻人去往北京等大城市。所谓大隐于市,大隐于嘈。


CGK昆明当代美术馆馆长聂荣庆

  CGK馆长聂荣庆与唐志冈持同样看法,“资讯的便捷反而是一种桎梏,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的时候就会削减年轻人身临其境的冲动。”回忆起当年张晓刚、毛旭辉等好友长途跋涉去北京看劳森伯格的展览,他始终觉得在地所见与屏幕上的图像有所差别。常年往返于北京和昆明的聂荣庆,坦言对于云南“70、80后”艺术家,并不如对同辈艺术家那般熟悉,如今他的收藏视野落在了云南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艺术家毛旭辉

  而另一个极端的“反例”则是毛旭辉。常年待在云南的他并没有强烈的出走意识。尽管他的老友王广义和栗宪庭都曾鼓励他来京,栗宪庭的那句话对他尤为触动,大意是“40年都在昆明,你何妨改变一下呢?寻求一种新的可能性?”

  毛旭辉也的确鼓起勇气尝试过。1994年因为妻子工作调动,他在北京短暂地生活了半年,但感到并不自在。“城市太大了,总有等级森严的感觉,气候也不适应,自己各方面也没有调整好”。归根结底,毛旭辉在内心深处并不想离开云南,所以会找各种不适合待在北京的理由。

毛旭辉工作室

  对毛旭辉而言,艺术从来不是什么宏大的东西,只是个人内心的反射,无需换场地,无需寻找外部、远方、或者任何具体的土壤。在他眼中,画了几十年的圭山也早已超越了写生意义上的风景。他对年轻人的建议也是如此:“在哪个城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艺术有没有感知。”但他也不无遗憾地认同“时势造英雄”,时代的原因使得如今艺术创作的取材面临诸多限制。


艺术家栾小杰

  栾小杰是另一个从未离开过云南的“50后”。如果不是付美军的引荐,我们很有可能错过这位创作面貌与云南“大相径庭”的艺术家。不处于任何阵营里的栾小杰与昆明艺术圈有些格格不入,他也是年轻一辈眼中长不大的“大男孩”。“大男孩”正是栾小杰从1996年开始一直延续至今的自我画像,他竭力回避地域在创作上带给自己的影响。

栾小杰的“大男孩”系列

  2000年到2010年市场的高峰时候,栾小杰也曾在北京、上海、新加坡、印尼等地的画廊举办过展览。最近一次个展是2015年在程昕东国际当代艺术空间。如今再忆当年,栾小杰感叹艺术摆脱不了资本时代的绑架。本就叛逆的他,在市场大浪过后显得更加消极,画面中的大男孩即是他抵触情绪的真实写照。已从云艺退休的栾小杰,将画室设在家中不足10平方米的阳台。外出散步运动是他的日常,生活于他而言比艺术重要得多。

栾小杰工作室位于阳台一角,不足十平米

  有时候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时候是珠玉在前。难以否认,这批重量级的“50、60后”云南艺术家在给本地带来前所未有关注的同时,也无形、且无意中给后辈投射下了巨大的压力。毛旭辉和唐志冈所能做的则是竭尽全力给年轻人制造更多的机会。每每有昆明以外的画廊主慕名前来想给毛旭辉办展,他总说“你对我也不大了解,要不先看看我们这个地方的年轻艺术家,先做做群展?”这大概是身为师长“总能做点什么”的良苦用心,有点像奢侈品行业心照不宣的“配货”。

明日城市小区一览

朋克小区的硬核后辈,从未离开

  对于多数云南的“80后“而言,他们不再为出走还是留下的问题而纠结。在被毛旭辉提携的后辈中,早已在北京做过个展的李瑞和陶发依然在昆明乐得逍遥。他们的工作室在同一个小区——“百年·明日城市”(下文简称“明日城市”)。

通往“明日城市”电梯的通道

站在“明日城市”俯瞰昆明市貌

  当地艺术家开玩笑说,这个名字略带科幻朋克感的小区相当于北京的“花家地”。但比起远离市中心的花家地,“明日城市”距离市区的南屏步行街仅6公里左右。小区依山而建,从山脚到山顶需搭乘三段电梯,恍然中仿佛来到了山城重庆。


艺术家陶发

  沿着小区的山坡向上,我们叩开了陶发工作室的门。那是一间墙面、天花板满是涂鸦,以及被各种符咒般的纸条贴满的屋子。显然,这座毛坯房已成为他十多年的画布。狂野、不羁、十足的原生态绘画,让他的作品迅速脱颖而出。

陶发工作室

  陶发算是毛旭辉学生中最先出道的“80后”,当他的同学还在职业艺术家的岔路口徘徊时,尚未毕业的他就有台湾画商对其作品一见钟情。但断续的收入只能解渴,并非长久之计。毕业后陶发正在为生计发愁时,上海的红桥画廊签下了他。他算了算一年喝酒、吃饭、创作的生活费,十多万便把自己“卖”了出去。之后,陶发又辗转签过台湾的秋刀鱼画廊,如今与索卡艺术中心保持着密切合作。最近的一次个展是2018年年末在索卡举办的“太阳之子”,这也是他的微信名字。陶发也曾想过是否应该趁着年轻去北京闯荡,最终他选择了留下,说服自己的理由是:问题并不在于去北京与否,而是在于真正地触碰到艺术本身。创作之外,陶发还在当地策划过一个叫做“今天没有艺术”的群展,囊括了60多位参展艺术家,旨在消除一切艺术的说教,让艺术回归生活。

陶发策划的展览“今天没有艺术”现场


艺术家李瑞

  李瑞就是那个当陶发已经被红桥画廊签约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做艺术家的同学。毕业后他在一家画廊工作过一年左右。因为班里的11位同学基本都在坚持画画,在如此的氛围感染下,也是在老师毛旭辉的支持和力挺下,再加上2008年在今日美术馆的“青涩创想计划大学生评比奖”中获铜奖,李瑞颇受鼓舞,在从艺的道路上看到了希望。后来因缘际会结识了吕澎,也为其2011年在今日美术馆为其策划“水风空落”的个展埋下了伏笔。如今他在“明日城市”租的两层工作室,一年下来四万左右的开销。经济生活压力比北京小多了,李瑞自然也从没动过离开昆明的念头。

李瑞工作室

  这种安于一隅也造就了毛旭辉口中的“纯正云南种子”。家乡元阳的美丽自然风光为他的绘画注入了独特的基因,他的画作中也始终保留了“云谷然”的签名——李瑞的哈尼族名字。在同辈艺术家眼中,李瑞显然是“成功”的。十月份在重庆的艺术仓库又将迎来他的最新个展。跟其他三四线城市不同的是,这批艺术家即便身处昆明,也从未间断去外面办展的机会,包括与艾米李画廊合作的马丹和与索卡艺术中心合作的荀贵品等。

 

李瑞最近在看的书

工作室一角与毛旭辉等师友的合照

李瑞2011年在今日美术馆的个展“水风空落”现场

  李瑞提到毛旭辉带出来的学生大多不似老师,他从不在学生创作过程中介入。在作品完成后的点评中,毛旭辉首先会问为什么这么画?从内心出发,寻找每个人的优点,举一反三。从陶发、到李瑞、到虞华,我们不经意间拜访的三位艺术家都是毛旭辉的学生,作品面貌却各不相同。


艺术家虞华

  虞华的工作室同样设在“明日城市”小区,现在的画室也是同校好友李瑞之前租用过的地方。130多幅充斥着卡通趣味的作品占据了整面墙。清新的暖色调让43平方米的工作室显得并不那么压抑。除了平面绘画作品外,虞华同时创作了一批“透过时光”系列玻璃绘画装置。50cm见方、7cm厚的木框里夹了9块玻璃,重达20公斤,男生搬起来都十分吃力。但从除尘、打胶、装框,甚至作品图拍摄、修图等后期工作,虞华都亲力亲为。

虞华工作室

  虞华本科的专业并不是绘画,而是美术学。因为喜欢画画,她在2006年毕业后拿起了画笔,现在是一位全职艺术家妈妈。虞华创造的“兔子”形象在卡通盛行的年代很快进入了多位策展人的视野,是昆明少有的走“美术馆路线”的艺术家。她参加过2007年张晴在上海美术馆策划的“果冻时代”和2014年柳淳风在釜山双年展策划的亚洲特别展。在李瑞的引荐下,时任银川美术馆馆长的谢素贞认识了虞华,并邀请她参加“非常上瘾——日常生活美学的再延伸”,20幅参展作品全部被银川当代美术馆收藏。在虞华丰富的展览履历中,还包括2008年第七届上海双年展、2012年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的“首届CAFAM未来展·亚现象·中国青年艺术生态报告”等。从未和画廊合作过的她,作品商业状况并不如参展履历这么漂亮,平时有朋友喜欢就会去收藏一些。

部分玻璃绘画装置

离开后,再回来

  有人从未离开,也有人离开后,又再回来。比如刘晶,1985年出生的他已经当上了云艺油画系主任,付美军是其留校后带过的第一个班的学生。他本科就读于四川美术学院,亲历过买家带着现金前往工作室“采购”画作的黄金时期,甚至有人当场拆掉框子直接将画卷走。刘晶也曾萌生过出国继续深造的想法,但终究没能顺利迈过英语这道坎。之后机缘巧合考上了云艺杨一江的研究生,毕业后顺利留校。


艺术家刘晶

刘晶在“谱系+”中的展出作品《空间与倒影》140×140cm 布面油画 2012

  与刘晶一样,给唐志冈当过助手的苏家寿、苏家喜双胞胎兄弟以及苏捷也都感受过奥运前的资本热潮期,只不过他们当时身处北京,更为直观地经历了金融风暴后的巨大落差。“一夜之间连树叶都没有人打扫了”,苏捷回忆起当年唐志冈工作室所在的酒厂艺术区的情形。北京奥运会的第二年,苏捷考上了云艺的硕士研究生,回到校园继续学习。毕业后,他留校当了老师,与刘晶、苏家寿成为同事。


艺术家苏捷

苏捷在“谱系+”中的展出作品《我们在焦虑中判断未来》80×120cm 布面油画 2019

苏捷在云南艺术学院里的画室

  我们此行接触到的年轻艺术家们在谈及创作时,“自我”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苏捷也不例外。虽然从上学到工作,画画从未间断过,但面对架上绘画,他仍坦言时感迷茫,甚至会质疑它的可能性,因为他也会被其它门类的表达方式所打动。在昆明生活了十多年,苏捷觉得,昆明艺术圈最重要的特点是对彼此的尊重。他仍记得唐志冈老师上课时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绘画,而是希望他们建立独立人格,深谙“学者生、似者死”的唐志冈对学生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不要像他。在苏捷看来,比起同级别的城市,如长春、南宁等地,昆明的展览机会还是多得多,甚至可以有选择。他的个展“城市纪念碑”刚刚在5月31日结束,地点就在CGK楼下的1903空间。

艺术家苏家喜(左)和苏家寿是双胞胎兄弟

  苏氏兄弟则在北京待了六年之后,陆续回到昆明。弟弟苏家喜在离市区30多公里的呈贡大学城附近的众合东苑租了一间工作室,一年一万多块钱的房租跟北京相比压力骤减。苏家喜曾经与上海的全摄影画廊合作过,陆续参加过一些活动和群展。尽管昆明并不存在所谓的艺术市场,但小范围内仍有一些固定的藏家,相互之间的推广介绍也让苏家喜得以持续创作。

苏家喜工作室

  因为有过在北京闯荡的经历,苏家喜并不会盲目地逐梦大城市。他觉得说好听一点,大城市会激发个人的斗志,但并非总是以一种积极的方式,也会让人更浮躁,难以沉淀。而昆明的好处在于外围的刺激并不大,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每年如果有时间、有机会,出去溜达溜达,保持跟外界信息的更新就很好了。

  相比弟弟苏家喜的单打独斗,在高校拥有稳定工作的哥哥苏家寿对所谓的“体制内”并不抗拒,刘晶跟他一样。在刘晶看来,自由艺术家可能比体制内的老师所受限制还要大,起码他不用核算创作成本,有一份稳定的工资补贴家用,教学的同时兼顾创作。比如国家艺术基金,就对体制内教师扶持力度很大。刘晶感慨道,“在昆明还能生存下来的艺术家基本上都有稳定工作,没有稳定工作的那批人都逐渐脱离了艺术圈。”这或许也是云南“70后”艺术家缺席的重要原因。唐志冈对此独有一番解释,认为他们“生不逢时”。曾经也有香港某画廊票友轰轰烈烈地代理过他们,遭遇金融危机的时候票友将所有画作全部藏在家中,既不宣传,也不推广,到最后廉价抛掉,重创了这批“70后”艺术家。

苏家喜在“谱系+”中的展出作品《入林》270×200cm 布面油画 2018

苏家寿在“谱系+”中的展出作品《刺青》40x50cm 布面油画 2014

苏家寿在“谱系+”中的展出作品《喜鹊》24×30cm 布面油画 2014

  另一位同样选择回到昆明的,是苏氏兄弟的好朋友程新皓,也是近年当代艺术冉冉升起的新秀。近期他的个展“愚人金”正在OCAT深圳馆展出。程新皓1985年出身于玉溪,小学时来到昆明,2013年获得北京大学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博士学位。因本科时选修了朱青生的艺术史,受到感染并折服于艺术。2013年7月甫一毕业,他就回到昆明投入到创作中。其作品以摄影和录像为主,后期加入了装置。他的所有项目虽然不局限于云南,但都跟云南相关,回到昆明成了必然。程新皓最早的作品《对一条河流的命名》拍摄的正是盘龙江——那条贯穿昆明南北的河流,也是聂荣庆笔下的“塞纳河”。他从盘龙江开始回看整个城市的变迁,包括自己与城市的关系。


艺术家程新皓

贯穿昆明的盘龙江

程新皓在OCAT深圳馆的个展“愚人金”现场

程新皓《愚人金》截图 17’2” 三屏录像 2018

  从化学到艺术的急转弯足以看出程新皓的特立独行,他固执地不想有太多商业上的牵制。他的工作室就在自己家中,也因此省下了一笔房租开支,创作资金主要来源于各类艺术基金的申请,比如《小村档案》得到2012年OFPiX基金资助,《莽》得到2014年新浪图片创作基金和2016年谷雨·丹枫非遗基金的资助。2019年之前,在想清楚自己的作品是否会迎合商业化、在缕清自己的创作之前,程新皓甚至拒绝售卖作品。如今他想通了,确信自己不会被商业绑架。说到昆明或云南的艺术生态,程新皓觉得“很难把云南切割出来作为一个自足的生态”,因为几乎每个云南艺术家都跟外面有着某种关联。而昆明本地也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艺术生态链,在CGK之前,昆明连一个像样的当代美术馆都没有。

艺术家付美军

付美军2018年在玉兰堂的个展“过去进行时”现场

  付美军是我们此行云南途中深入了解的最年轻的艺术家,1989年生于大理的他还能勉强搭上“90后”的车。我们在CGK见到了正准备将工作室从重庆迁回昆明的付美军。近日得悉,他已经在呈贡大学城周边租下工作室,便宜又安静。云艺毕业后,他去往西南大学美术学院继续深造,一度过着大理、重庆两边跑的生活。为了生活,他找了一份在某三本院校教书的工作。上了一段时间班后,付美军觉得这样的状态并不适合自己,又重新做回了全职艺术家。

  尽管没有直接师从于毛旭辉,付美军依然着迷于毛旭辉“剪刀”系列的图示性并深受影响。他的作品中有高纯度的色块和平滑的肌理,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物体被符号化后放大,营造出一种小品似的幽默。2014年,他因斩获“新锐绘画奖”银奖被发掘,在北京的玉兰堂画廊已举办过两次展览,销售状况喜人。先前除了本科在云艺之外,付美军与昆明的关系并不大,但这仍不妨碍许多人谈起他时,把他当做昆明年轻艺术家的突出代表。


艺术家周凤仪

  云艺毕业,同样师从栾小杰,且与付美军是同班同学兼好友的周凤仪在2016年毕业后,选择前往重庆,理由是在四川美术学院既能频繁地看到国内活跃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也能常常听到学术讲座。相比之下,昆明的艺术活动显得相当匮乏。即使毛旭辉常年生活在昆明,观众也甚少有机会看到他的原作。在周凤仪看来,艺术家在昆明的生长环境过于单一。也难怪聂荣庆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之所以“谱系+”选择展出张晓刚2004年的《大家庭》,而非其20世纪80年代在西南时期创作的作品,就是希望为本地观众提供一次近距离观看“名作”的机会。

  但在重庆待了近两年后,周凤仪还是回到了家乡昆明,将工作室设在了家中,同时向诺地卡艺术中心投递了一份简历。

周凤仪毕业后都没有找稳定的地方做工作室,很多画都是在临时搭建的地方完成,图为她现在在昆明的居所,也是她的画室

因为多数作品都是在单色基础上再做肌理,周凤仪笑言一般投稿都选不上,她近乎要放弃展览投稿

屈指可数的艺术机构

  如果说过去的上河会馆是昆明仅有的艺术坐标,那么今天再来盘点这里的商业和非商业机构时,仍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CGK昆明当代美术馆、位于西山同样隶属于地产商的艾维美术馆、TGC诺地卡艺术中心,以及刚刚于2019年年初关闭的苔画廊……

  1999年成立的诺地卡艺术中心已有二十年的历史,由瑞典人创办,是当地艺术家眼中最前卫最具实验性的艺间。尽管它的功能并不纯粹,同时举办音乐、戏剧、表演等对外文化交流活动。因为房租上涨,诺地卡艺术中心于2018年搬离了它的创始之地创库。新空间位于润城第二大道,是昆明新晋的一处商业综合体。尚处于试运营阶段的诺地卡正在展出七位艺术家的群展“Hello Goodbye”。作品明码标价,多在一两千元,已有几幅贴上了红点。

TGC诺地卡艺术中心外观

诺地卡艺术中心新址位于润城第二大道,也是昆明的一个新兴商业区

  作为该展览的策划人和参展艺术家,周凤仪也有四幅作品在其中。她选择的是与自己同龄的“90后”艺术家,这也是我们此行第一次看到“90后”作品的面貌,媒介涵盖影像、绘画、水墨。


  “想要在这里做实验性的展览,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有很大的欠缺。”周凤仪透露,“比如播放录像的电视机就是艺术家自己带过来的,也没有专业的布展团队,需要艺术家亲自上阵”。虽然无论从软件还是硬件上,诺地卡都存在局限,但在空间稀缺的昆明,并不影响它的地位。“虽然没有市场,也缺乏文化积淀,但艺术家们并没有因为地理位置的偏僻而降低创作热情”,这让周凤仪感觉一种强大的、持续生长的力量。

2019年6月15日在诺地卡开幕的展览“Hello,Goodbye”

  如今在昆明领衔的专业艺术机构非CGK昆明当代美术馆莫属,它位于“公园1903”商区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凯旋门”,隶属冠江集团,由聂荣庆全权掌舵。美术馆于2018年3月正式亮相。开馆展“地缘笔记”主打本地牌,十位“80后”艺术家(程新皓、郭棚、贺晶、何达、李钢、林子丹、李东海、苏家喜、颜俊杰、叶甫纳)全部与云南有关,或生长在云南、或学习在云南、或创作在云南。

“公园1903”商区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凯旋门”


CGK昆明当代美术馆正在展出的“谱系+1978年以来的云南油画”,柳淳风担任策展人

  有意思的是,这个探讨云南艺术生态的展览却由一个美国人策划。他的中文名叫谢飞,2000年初便来到昆明,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目前是CGK的策展人。他因为翻译的机缘认识了许多当地艺术家,后与叶永青结缘,工作重心转向当代艺术,并逐步参与到展览策划的工作中。入滇已十九年有余的谢飞,自然对这里的当代艺术有充分的发言权。在他眼中,云南是有别于北京或上海的另外一条线路,并非一直要往高处跑、快速赚钱,而是提供了另外一种现代性。但这里并没有一个更广阔的市场,只是刚刚开始萌芽了中产阶级对原创作品的需求而已。


CGK昆明当代美术馆策展人谢飞

  这样的市场状况对于经营了近八年画廊的刘丽芬来说,体会更为深刻。艺术家出身的刘丽芬2011年创立了苔画廊Tai Project,她为空间取了一个颇有地域特征的名字——“苔”,即苔藓,是一片过滤层和细小世界的微丛林,又是舌苔,一块尝鲜地。这家专注于年轻艺术家群体的画廊在2018年11月为李瑞举办了个展“秘城”后,便于2019年1月正式结束了实体空间。刘丽芬曾试图找到接手苔画廊的人,但可操作的只能是非盈利空间的方向,房租等日常开销无法解决,最终只能作罢。已为人母的刘丽芬如今定居瑞典,同时管理着瑞典的KB Art 画廊,希望能延续国内艺术家的推广。


苔画廊创始人、艺术家刘丽芬

  苔画廊的前身-943小组,由昆明当地的几位设计师和艺术家组成,开展了国际艺术家驻地计划和东南亚艺术家交换项目,以及最早的“创库创意市集”。从2008年到2015年间,共有67位国际艺术家陆续来到昆明驻地创作和展出交流。当时项目得到了一些赞助,但他们逐渐意识到仅仅是非盈利的交流项目无法让机构持续运营,所以2011年成立了定位为商业的苔画廊,着力推广云南年轻艺术家,郭棚、付美军、杜溪、李纪华,张华、薛滔、周凤仪、苏亚碧等都曾在这里举办过个展。

艺术家赵爽在苔画廊的个展现场

2014年,Janeric Johansson个展在苔画廊展览现场

首届云南杨丽萍国际舞蹈季工作坊:《呓语芽生——氣》在苔画廊现场,表演:潘泌,潘宇 2012年 摄影:王鹏飞 

  画廊最初拥有两个空间,其中一个是独立文化综合体验店,包括声音/音乐试验场、讲座、艺术衍生品、绿植花卉和咖啡。刘丽芬希望从生活美学方式的引导到认知艺术,普通大众从消费咖啡开始,慢慢地享受一屋子鲜花绿植艺术的空间,再进入艺术品收藏。2015年,画廊将业务全部集中在经营艺术品上。刘丽芬表示,昆明的艺术市场进程非常缓慢,画廊一直以普通家庭的收藏为主。

“斜杠青年”的乐土

  尽管机构稀缺,但并不妨碍艺术活跃分子施展拳脚。2007年至2018年在TCG诺地卡艺术空间担任了十余年总监的罗菲就是一个典型,他既是策展人、写作者,也是艺术家。他笑称这种“斜杠青年”的状态在青年艺术家群体中十分普遍。


独立策展人、艺术家罗菲

  1982年出生的罗菲来自重庆,是唐志冈和李季的学生。毕业后,他在一个叫做“丽江工作室”的美国基金会工作了两年,担任项目协调人,参与一些实验项目。2005-2006年间,罗菲组织了“江湖”系列艺术活动,聚集了各地的实验艺术家,在各类场所开展艺术实践,融入大量民间娱乐和游戏精神,极具市井和先锋气息。长征空间曾于2006年发起过一个年度最受欢迎展览的网上投票,排名第一的是2006年的上海双年展,位居其后的就是“江湖”。

 2005年“江湖”第三回:户外移动影像计划,通过自制的一个小推车,国内外艺术家们的录像在昆明的大街小巷流动放映

2005年4月,“江湖”第四回“超级倒叙”表演现场,昆明实域空间

2005年5月28日“江湖第五回”在丽江古城,艺术家们蒙上眼睛穿过丽江古城去爬山

  我们本以为昆明的艺术家大多从事架上绘画,罗菲却告诉我们,在2000年到2005年间,昆明艺术家在新媒体领域十分活跃,尤其许多年轻艺术家都会尝试装置和影像。架上绘画的回潮则是在2006、2007年前后,艺术市场辐射到云南以后的事了。罗菲还张罗过一年一度的“合订本计划”,这是自2006年开始,每年由居住或旅居云南的艺术家集体完成的限量版艺术家书籍项目。通常在春节前发布,每年由不同的艺术家组织策划,以低成本众筹的方式筹集活动经费。

2006-2013年的“合订本”

合订本2017“尚未完成”画册内页白雪娟作品

合订本2017艺术家与昆明合影

  对于罗菲“折腾”的这些新媒体项目和各类出版计划,“50后”的前辈们都很支持。唐志冈觉得如果这些活动在北京或者上海举办,情况就远远不一样了,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在云南更接近于自娱自乐。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要支持,要鼓励年轻人去做跨媒体的尝试。毛旭辉则坦言,自己已经在绘画这个门类中陷得很深了,在绘画中看到了太多有趣的东西,没法跳出来去做别的尝试,但仍对于年轻人组织的各类艺术活动表示十分欣赏。

来了并不想走,下一个艺术移居地?

  我们曾在经历过Art Chengdu之后感慨成都的城市魅力,感叹并非是艺博会给成都加分,而是反过来,成都给艺博会加了分,依依不舍地唱着“带不走的,只有你”。在亲临昆明之后,相较成都,“来了就不想走”的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尚未可以谈论“艺术生态”的昆明,竟吸引了不在少数的外来艺术从业者定居于此。

滇池湖畔

  昆明太远了,因为离中心太远,酝酿出一个无比自由且包容的氛围。这座边陲小城暗藏着生机,或许会成为下一个新兴的艺术移居城市。在此基础上,我们也许仍可以对此地重现20世纪80年代的辉煌寄予厚望,就像云南折叠的地貌一样,一山更比一山高。

  昆明不是巴比松,不是高更的塔希提,也不是凡高的阿尔勒。在现代艺术勃兴之时,不少艺术家选择离开中心巴黎,寻找理想的桃花源,用异域的景色和文明疗愈被现代性灼伤的心灵。殊不知他们的出走与归来也正是现代性的一部分。云南也好,北京也罢,当代资本主义洪流只催生一种国际性的当代艺术。但从现代性中分裂出来的后现代性,却总是暗示着更多不可捉摸的可能性。今天再来谈地域性还重要吗?艺术的本质,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被人触及。只是艺术的繁荣,远非如此可期。历史不经意间眷顾了云南这块沃土,给它留下了艺术的种子,让人们都期待着这些种子的发芽,生长,开花,结果……

鸣谢:CGK昆明当代美术馆、朱子甲、蓝庆伟、以及所有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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