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之美

时间:2020/3/3 23:12:17文章作者:林明杰 艺术林距离

本文照片皆为沈浩鹏先生所摄

  春节时候的上海最美,因为这时候人最少。只有这时,上海许多历史街区设计的审美初衷才会被感受到。

  且不用说徜徉于类似香山路、湖南路、建国西路等法国风情的街区,就算是行走在平常显得破破烂烂的牛庄路、毫无审美价值的、败落的“五金一条街”北京东路,你都会有一种置身于欧洲城市街道的错觉。

  所以,历来春节我都不愿意出去旅游,因为我想安安静静地享受这座城市。

  以往我会约上一两个朋友,找个安静处小聚一下。今年不行,疫情蔓延,就不要让朋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而为难了。

  但我坚定地认为,春节上海是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而节后才是最不安全的。

  所以,当绝大多数上海市民自发性地自我“拘留”时,我独自悄然开车到各个街区逛逛。只是逛逛看风景,并不下车。

  有一天,我突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去外滩。这地方是我平时不太喜欢去的——人多,又不好停车。

  当然,还有个更不喜欢去的地方,南京东路,因为那里完全失去了美感,沦落为杂乱无章的大集市。

  但我还是很怀念这条马路,它是我童年时最爱去的地方。即使在美被全面摧毁的时代环境中,南京东路商铺的橱窗还保持一点难得的设计感。就这点美感,让我总是如饥似渴不忍离去。

  我中学课余学画的文化宫也是在这条街上。当然,我喜欢那里还有个原因是上海食品商店——这是我愿意陪我祖母逛两三个小时布店最纯真的动机。

  扯远了,于是,那天我就开车前往外滩。从延安东路高架下来,拐到外滩,发现几乎一个行人都没有。我想,这大概是外滩百年历史中都没有过的吧?

  还没有开到外滩南京东路口,我就决定掉头回去了。我觉得我心愿已了。就像喝咖啡,我在家几乎不喝咖啡,出门就想喝,但常常都会剩下半杯,因为觉得喝两口就够了。

  不过比起东晋时的王子猷来,我差太远。他大雪夜突然想去看朋友戴安道,于是乘小船划了一宿,到了——但他却在门前不进而返。人问其故,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我还至少逛了小半段外滩。

  人太稀少的外滩,其实也不足观。

  大都市,它本来就意味着人多繁华。巴黎、罗马、伦敦、东京,哪儿人不多啊?你觉得它们不美不优雅吗?

  为什么上海却非要人少的时候才觉得更美呢?

  是什么原因呢?我一时想不明白。

  我看到南京东路以北那片小马路构成的街区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小店铺,就会想起有一次早上在伦敦的小街上看到家家户户店铺还没开门营业,但店员或老板都在一丝不苟地擦着橱窗和门外的小铜牌。

  如果我们这些店铺的主人也能这样该多好?如果我们这些店铺的门面能设计得稍微优雅些该多好。

  同样,在江面上川流或停泊的船只,为什么我们的船那么显脏?并不是我们的船比塞纳河上或者新西兰陶朗加码头的船差,而是我们没有像人家那样去维护和翻新。

  许多店铺也是,买两桶涂料,就可以让自己焕然一新,而我们的店主宁愿与污迹斑斑的墙面朝夕相对。

  记得陈逸飞在筹划做服装业的时候曾对我感慨:现在上海硬件,譬如建筑已经大有改观了,但上海街上的行人穿得还太土。要是上海马路上的行人也能穿得像巴黎街头的行人那样多好!

  现如今,不仅上海,几乎全中国大大小小城市马路上的行人都穿得比陈逸飞生前那个时代好很多了。但,我为什么还是那么期待人少的上海呢?

  一座有感召力和引领力的大城市,应该像一个好的大学,能让五湖四海汇聚于此的人变得更美。而不是相反,任由四面八方来的小贩把一些虽然边缘化但仍不失优雅的历史风貌区,“改造”成脏乱嘈杂的乡村集市。

  一个被“禁足”的春节,在惶惶不安和激情澎湃中,静静地过去。

  望着重又渐渐泛起的滚滚红尘,我莫名想起苏东坡描绘杭州西湖的千古佳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感谢摄影家:沈浩鹏先生

本文原载于2020年3月

Noblesse杂志·林明杰专栏“过眼美色”

林明杰

画家、艺评家、媒体人

新民晚报高级记者、艺评专栏《林距离》主笔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艺术总策划、当代水墨研究院艺委会主任

复旦大学哲学院人文智慧课堂特聘教授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客座教授

中华艺术宫艺委会委员

刘海粟美术馆艺委会委员

上海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兼美术书法篆刻摄影艺术评论专业委员会主任

国家艺术基金和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专家库专家

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理事

克勒门文化沙龙联合创始人


出版艺术评论随笔集

《艺术是同床异梦》《艺术是漏网之鱼》


艺术微信公众号

《艺术林距离》


策展:

《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上海美术作品展》(中华艺术宫)、《水墨概念艺术大展》(中华艺术宫)、《陈逸飞陈逸鸣兄弟艺术展》(外滩111艺术空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