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四宝

图1 一面“山水画”

　　近日，笔者与佩衡、伯瑜两位友人逛南京古玩市场，偶遇一只方形瓷质笔筒。笔筒为方口，高13厘米，四面各宽7厘米。两面为浅绛彩山水画（图1、2）。两面为书法：一为隶书“书生事业伊胡底，暑扇寒灯不记年”（图3）；一为行书“风浮芸簾香生玉，壬戌之夏拟为××仁兄文玩，弟堂政敬赠”（图4），其中人名的两个字应是被后人刻意磨去了。器底落款为朱砂印款“中华珍品”（图5）。

图2 另一面“山水画”

图3 一面隶书书法

图4 一面行书书法

图5 笔筒底款“中华珍品”

　　此物为民国十一年（1922）间的景德镇民窑制品，伯瑜先生说，是属于读书人的文房用物。卖家是来自浙江金华的一位70多岁老先生，聊天中他说，祖辈告诉他，民国壬戌之秋，诸暨山洪暴发，自4月份余杭因淫雨而暴发山洪，5、6月间，金、衢、宁、绍、台，沿江各县无不成灾。灾民变卖家中值钱之物，只为换点粮食。而其先人艰困中仍将此物保存下来。可见其意义。我对先生的这番话并末相信多少，而我对笔筒上的隶书“书生事业伊胡底，暑扇寒灯不记年”却是感兴趣，因为我姓胡，对诗句中的“伊胡底”三个字充满了好奇。

　　那么，“伊胡底”是什么意思呢？查了字典中释义：伊为句首助词；胡即何、哪；底就是尽头，连起来的意思是“到什么地步为止”，就是对不好的现象、不定的将来，表示感叹的问句。其出处是《诗经·小雅·小旻》：“我视谋犹，伊于胡底？”《阅微草堂笔记》上有“……疏来往耳。此又狐之败于妓者，机械相乘，得失倚伏，胶胶扰扰，将伊于胡底乎？”《隋唐演义》第89回“唐明皇梦中见鬼，雷万春都下寻兄”……杨右相，却一味大言欺君，全无定乱安邦之策，将来国家祸患，不知伊于胡底。我既身受君恩，朝夕盘桓，自当拼得捐躯图报。《大唐狄公案》迷宫案中有“……受他欺压最甚。现在一县百姓只得过来顺受，听天由命，不知这世局伊于胡底。”说的都是对不好的现象的感叹。这里的“书生事业伊胡底”是对“书生事业”不知前途如何的一种感叹。

　　下一句“暑扇寒灯不记年”应和上句，意思是：只是“暑扇寒灯”的苦读，已记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了。清代袁机的《随园杂诗》有例：“草色青青忽自怜，浮生如梦亦如烟。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翻译过来就是说：看着这青青的芳草，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可怜，自己这一生就像一场梦、云烟一样，经历过太多的“乌鸦轻啼伴月亮”的寂寞夜晚，原来我一直顾看花开花落，却不知此时是什么时候。

　　相同的意思，在眉如黛的小说《花开不记年》中也有，“红衣褪尽芳心苦，曾记花开不记年。”意思是：只记得曾经美好过，但是已记不清楚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这倒是有了进一步的味道，如果要叙述以前的回忆，只需要记住那些美好、快乐的事就行了，不必计较猴年马月。这是不是又有了一种豁达的态度呢！

　　通过对这件笔筒的研究，我们进而了解到许多文化信息和知识。收藏就是这样，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要进行深入的探研。《报刊集粹·收藏汇编》上说，不能完全听别人故事，而是要多问“为什么”，向书本学习，向专业人士学习，虚心求教，甚至去实地走访。持之以恒、心无旁骛的求知过程，是收藏爱好者必备的素质，也是收藏乐趣与魅力。唯有多看、多研究，才能提升对市场的了解。感知力、想象力、审美力、解析力需要循序渐进地培养，不要急于求成。

　　其实，我们民间所说的收藏，往往带有一种私人情趣与情感的成分，从一件器物的诞生，到它在时代更替中的交手转藏，都带着一份文化的交融、历史的传承，又都是与个人、家族、社会的变迁有关，往往就是历史故事和私家记忆汇成的总和。藏友间喜好相同、相近，为一物所感，为一念所动，即成为知音。古往今来的文化人，往往都是玩家，我们也要以“玩家”的心态，感悟“行家”的鉴赏门道，让自己不仅是买家，不仅是收藏家，更是研究者。我想，不同地域、不同行业的慧眼，因为对古物艺术的癖好走到一起，见识大千器物，互相尊重、互相切磋，鉴赏力提高了，就是一种缘分。唯有文化情怀，才能使人在喧嚣浮躁的繁忙之中，享受到真正的收藏乐趣。

　　“今春淘得前人用，绛彩文房是笔筒。断有先贤余墨香，方知千古读书重。”收藏，无论大与小、得与失，正如笔筒上的“书生事业伊胡底，暑扇寒灯不记年”的佳句所言，只有“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淡雅之情，方能感受收藏的妙处。而这种优雅的文人情愫，全赖于“读书”。读书，是永远的中国文化！——与藏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