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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记趣(三)

时间:2018/4/26 文章来源:收藏快报 廖文伟/湖南长沙


图1

  1996年春意阑珊的一个周末,古玩集市二楼灯光昏暗,窗前有个摊位格外引人注目。摊主为妇人,年近半百,摊位围了至少10多个人,争先恐后在选购一地的青花碗和影青小器。我闻讯赶到时,仍然摆着一二十件。两只妇人自称洪武年间“圈子莲”的青花碗,国产钴料,看似粗朴,所谓“圈子莲”一挥而就,灵活生动,倒还在妇人脚前,我要了。付款时听出她带江西口音,一问才知竟是九江人。原来那几年筑建“京九铁路”开山辟岭,沿线许多古墓以及深埋土中的各种古瓷等历史遗物时有露面。她说,虽无官窑名品,却“件件都是出土的”。

图4

图5

图6

图7

图2

图3

  “还有几件,有喜欢的吗?”妇人边说边从另一纸箱搬出货来补充摊位空档,“全在这里了,你挑挑。”

  我发现她取出的一只青瓷盘口壶神韵非凡。其胎为香灰色,坚细紧结;微撇足,平底微内凹;肩上有双系,平放时视觉效果最佳部位对称贴饰一对辟邪兽面辅首,竖耳环目,威风凛凛。虽说釉面附着厚厚的钙、铝等无机盐类灰白色沉淀,开窗处看得出来,其色青灰闪蓝,开细小纹片,施釉不到足,露胎处泥色难尽,却掩饰不住整体形象的灵秀清雅。当年鉴定知识尚欠火候,初步认定,它必为两晋越窑青瓷。

  妇人见我喜欢,转头对我说,你先生喜欢,商量商量。“我是花了200元收来的,这样吧,加200元,让给你,半送半卖。”她很认真,伸出四根指头:“真龙泉窑,宋瓷,还嫌贵?”

  我再次既惊且喜了。下一个周末,这个妇人没有出现,那个摊位的主人是个中年人,永州地区来的。我找到那里时,正有个老年人在端详左手撮着的一件玉雕,右手抓着竹雕笔筒,老气扑面,雕工也精致,应该是清代的遗物。

  “玛瑙的,不值钱,雕的怪里怪气。”老人举举右手抓着的笔筒,又说:“这才是真古董……这样吧,100元高了,20元。”

  摊主笑眯眯地说:“老人家,它比你老多了,它才是真古董,你要诚心要,80元!”

  我捡起那玛瑙雕件,原来是玛瑙蝉(图1),的确怪模怪样,但古韵逼人,包浆亮润,朴拙灵动,雕工精妙,必定不是三两百年的东西,老人出价显然偏低。于是,我还了个合适的价,摊主一甩头,说:“你是个识货的,成交!”

  随着鉴定知识的长进,可资比对的资料亦见得多了,认定“圈子莲”碗为元青花。那只所谓的“西晋越窑青瓷”盘口壶,则必为汝窑或临汝窑之一,但尚需进一步认定。玛瑙雕蝉,则至少是汉以前的老蝉精了!

  此后一个周末,我去鬼市虽早,唯有一方齐白石刻寿山闲章引起了我的注意,兽钮,印面为“下里巴人”。奈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仍然觉得似是而非,不敢贸然掏钱。于是去张培沙的工艺品店,他能篆刻,知印石,同他切磋许久,直至午饭时分,方才回家。刚刚坐定,儿子气喘吁吁回来了。

  “爸爸,我在集市里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先走了。”儿子从部队回来不久,他悟性好,喜欢古玩文物,他问我:“我发现一对罐子,很老气,很漂亮,要不要去看看?”

  于是父子二人跨上单车,飞奔宝南街。那对罐子(图2)竟然还在,明明白白的清康(熙)雍(正)时期宝石蓝釉粉彩花蝶罐,行内称之为“大开门”者,正有三两人盯着看,显然犹豫不决。我们父子一人抓起一个,问价付款,兴高采烈打道回府。尔后我作《打捞岁月》之二,与出版社商榷再三,执意用其作了封面图。

  集市搬迁到清水塘以后,约莫是1999年前后,一个秋冬之日的凌晨五时许,我亲眼所见,长沙某税务所负责人卢群阳买下一对宝石蓝粉彩花蝶罐。但花蝶似乎绘画简约,而且也粗拙了些,包浆尚好,可能是嘉庆以后所作。

  此后,我花了许多时日研究粉彩花蝶罐,寻访到好几个收藏者,收藏着好几个,但无一可与我的祭蓝粉彩花蝶罐媲美(图3),都是乾隆年以后的东西。

  还记得是个春暖花开日,那个周末格外的晴朗,凌晨四时已经约略可见曙色。俱乐部的大铁门也开得特别的早,赶到鬼市时,地摊已经栉比鳞次。我发现有个摊位上搁着两节黑乎乎的竹板,摊主为让其面目老旧,板上蒙着的灰垢都未抹去。蹲下去细看,竟是晚清书画名家赵之谦亲刻的楷书尺竹联(图4)。赵尤精寸楷,竹联即为寸楷“出宰山水县,读书松桂林”,刀笔圆熟精到,百看不厌,当即买下。我得意洋洋,倒背着抓在手上。刚走两步,有人从后面夺下竹联,惊得我猛地回首,原来是墨香斋主人蒋剑高。

  “好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又说:“今天就这件好东西,被你捡走了!”

  我眼中的好东西,并非以钱论轻重。1997年梅雨季节,又一个霏霏细雨的周末,天亮时分,集市上遇见青少年时期在省体委运动队的老同事老范,他如今在省体操训练中心任主任。

  “老朋友,听说你玩古玩搞出名堂了。”他拍着我肩膀说:“也带我收藏几件好东西唦。”

  恰恰我适才放下一套光绪年《盛世危言》,初版,纸板书函完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我不收藏古籍,于是领他去买。

  “先买这套古籍吧,体会体会古气。”我领着他在那个摊位停住,蹲下身将《盛世危言》递给老范。

  正要起来,忽然看见就在放《盛世危言》的地方一侧,有本灰黄色封皮的长条形线装书,封皮是《京报》二字(图5),同治二年二月合订本,也即洪秀全太平天国革命失败的前一年,1862年!随手翻翻,竟有几份奏折与曾国藩和太平天国有关,立即买下。我好生奇怪,头一回翻看《盛世危言》时,《京报》就在手边,怎么就视而不见呢?老范则买下《盛世危言》,披上雨披,喜滋滋跳上单车,书挂在车头上,走了。我选了个安静处,埋头看《京报》。有人停在我跟前,问我看什么。是张敏,省收藏协会创始人之一,后来我协助他创建了协会的“鉴定委员会”。又有人停在我跟前,是覃小惕,省音像出版公司总编室主任。得知我就在前面旧书摊上淘到了同治二年《京报》,都很惊讶,他们一前一后在那个摊位浏览过的,竟然没有发现到。

  《京报》乃《邸报》的延续,中国现代报刊的前身,同治二年二月《京报》合订本,可谓弥足珍贵。

  有些东西,别人视为废物,我眼里却是无可替代的宝贝。

  那一日是约好了与万志良一同去的。5时左右上到二楼。就在门口,有几个人围着个古玩商贩,帮着他卸下肩上的蛇皮袋,露出几块“青花瓷板”。只一会,围着圈的几个走了,我近前去细看,竟然是曾国茎的刘氏夫人墓志铭,两块四面(图6)。我读过一些有关曾国藩和曾国茎的书,知道曾氏夫人乃四川巡抚刘蓉之女,聪慧贤德,但无实物佐证。墓志铭叙述了刘夫人许多贤德之事,如随军仍携纺车,更鼓声中,纺车唧唧,夜半才停等等……我立即买下。多年后,三湘一家媒体有篇报道,提及曾国茎刘氏夫人的贤德,引用的依凭,即我收藏的曾国茎的刘氏夫人墓志铭。后来古玩市场搬迁到清水塘,也是同万志良同行,遇见醴陵人老杨,他的一堆“旧纸片”有人翻却无人买。我蹲下身去细看,竟发现一份道光年间《录副奏折》,涉及当年一件惊动知县、巡抚、总督,直至道光皇帝的醴陵闹漕大案。我买下了,与曾国茎的刘氏夫人墓志铭一道,2007年写进了《打捞岁月──廖文伟古玩丛谈》第一集。2009年,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研究院有人读到了书中《惊天大案浮录》,作了醴陵闹漕大案的论文。注释提到,正是我的文章,为他们提供了“许多《民国醴陵县志》找不到的”史料。

  还有一例值得一提。那日天刚蒙蒙亮,古玩集市上有浏阳人扬着手中的一叠纸,大呼“《永不消逝的电波》李白烈士家书”,有几人前去索看,待我赶到,其中一人揭下信封上的邮票高价要走,信却不屑一顾,演绎了一折新版买椟还珠笑谈。我根据信封式样、收发地址、文字笔迹、言词结构、内容表达和老旧程度等,确认家书无疑,15元钱买下了。多年后,中国无线电历史博物馆创建,李白烈士家书(图7)被征集进京。

  我的收藏为历史教材拾遗补缺,这只是其中几例。

  1997年夏秋之交,宝南街鬼市搬迁到清水塘,此后又开放了周六周日两天集市,彻底告别了夜半开市的传统。以后又连星期五也挤了进来,鬼市不“鬼”,集市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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