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

《瑞狮献顺图》：定向的颂圣之作

时间：2020/3/24 文章来源：收藏快报　李益炯、李熊熊/浙江杭州

　　这是一幅比较少见的明中期青花瓷画（见图）。青花发色蓝中带灰，是一种国产土青料；底足涩胎，中间残留乳钉；纹样主体是一头舞狮。之所以说它少见，是因为画面中有一个“顺”字。这应该是在表达某种意义，本文对此试作解释。

　　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幅瓷画画的是什么内容，以及“顺”字在画中处于怎样的地位？由于青花发色缺乏层次，画中主体粗看如墨团一般，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墨团其实是一头雄狮，而且画工不俗，身姿、五官、鬃毛等，都画得很生动。这头雄狮似在欢快地跳跃，右前爪举着一个圆形之物。圆形之物附有三丛叶片，还有两根枝条，所以应是一颗果实。果实中间写着一个“顺”字，表明此果实的象征意义与“顺”有关。

　　明代瓷器上画狮纹，前期与后期有很大的不同。前期是将狮子画成瑞兽，后期则把狮子画作宠物。狮子是瑞兽还是宠物的主要区别是看它们的毛发画法。瑞兽的毛发是自然飘逸的，宠物的毛发则是人工卷曲的。这枚瓷片中的狮子，显然是瑞兽模样。瑞兽是能通天意之兽，它们的出现，是皇帝有德、王朝兴盛的象征。所以，明代瑞狮出现于瓷画中是一种歌颂圣德的题材。

　　瑞狮手中举着的果实又圆又大。它并非是具体的某种果实，而是一种瑞果，也是象征祥瑞之物。瑞狮献瑞果，进一步表明整幅瓷画的主题就是对皇上的歌功颂德。

　　那么，瑞果中的“顺”字，究竟有什么深意呢？经研究，我们认为，这个“顺”字可能与明英宗第二次登基有关。

　　明英宗是宣德皇帝的长子，宣德十年（1435）9岁时即位，改次年为“正统”元年。正统十四年（1449），瓦剌蒙古南侵，英宗以五十万大军亲征，不料在土木堡被瓦剌太师也先击败，英宗被俘，史称“土木之变”。京城迎奉英宗之弟郕王即帝位，称“景帝”，改次年为“景泰”元年（1450）。不久，英宗获释回京，被尊为太上皇。景帝掌权到第8年时生了重病，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几个大臣趁机拥立英宗复辟，重登帝位，史称“夺门之变”。

　　明英宗第二次当上皇帝，首先遇到的一个重大问题是用什么年号？有大臣建议仍用原先的“正统”年号，但大学士高谷不同意，他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宜改新元年。”于是根据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的推荐，改年号为“天顺”。

　　徐有贞是个学识广博的人才。王鏊《姑苏志》曾说：“有贞为人短小精悍，其学自天官、地理、兵法、河渠、阴阳方术，无所不通。诗文雄伟奇丽，词尤妙绝。晩而喜作草书，遒逸变化，人莫能及。”陆粲《庚巳编》也评价他说：“武功伯徐公天才绝世，其学自天文地理、释老方伎之说，无所不通。”因此，徐有贞建议的“天顺”年号有讲究，其中含有两层深意。

　　一是“天顺”有“顺天”“顺理成章”之意。“顺”是儒家的一个重要思想，孔子《论语·子路》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英宗本来就是大明皇帝，中途发生波折，景帝只能算是临时监国。现在英宗复位，用“天顺”年号暗示此举符合天意，名正言顺。

　　再者，发生“夺门之变”的那天夜晚，原本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迎请英宗复辟的人害怕有违天意，会遭天谴。此时精通天文的徐有贞说他已夜观天象，大事必成。后来众人撞开南宫围墙，请出英宗，在赶往奉天殿抢占龙椅的路上，天空忽然乌云散尽，月明星稀。这个天象变化也给徐有贞想出“天顺”年号以启发。

　　二是“天顺”有“天赐之顺”的含义。“顺”字在古代也常作名词使用，可以代表“天理”“天意”。比如唐代颜真卿的书法名作《祭侄文稿》中有一句“何图逆贼开衅，称兵犯顺。”大意是：哪里想到，“逆贼”（安禄山）乘机挑衅，起兵造反。这里“犯顺”的“顺”就是名词，指天意确定的君臣关系。起用“天顺”年号，也有强调英宗的君主地位，是上天所赐之意。所以，“天顺”包含着大臣们拥护明英宗再次登基非常重要的理由。

　　然而，对起用“天顺”这个年号，后世也是有不同的看法。沈德符曾在《万历野获编》卷一“天顺年号”条中评论道：

　　“景泰七年秋，妖贼李珍者，浙之钱塘人也，为火居道士，闻苗贼作乱，往投之。遇武当山道士魏元冲于途，与言：‘我有异相，汝随我当富贵。’因同往苗贼执银寨中，谓曰：‘我唐太宗之后，生时有紫气三昼夜。今闻空中人言，命我率兵征讨天下，遂与元冲同至此。’苗贼俱顺之。筑台伪称皇帝，书‘天顺’年号，封苗首等为侯及都司等官，率兵二万至天柱，为都指挥湛清擒获，解京磔之。不数月而上皇复辟，正用此纪年。萑符小寇，乃与圣主同号，盖机兆亦非偶然。但‘天顺’二字，在辽穆宗已自称为徽号。金宣宗时，盖都杨安儿者，亦僭号‘天顺’。至故元泰定帝崩，其太子阿速吉八，即位于上都，亦以‘天顺’为年号。俱著之史册，时武人石亨辈不足责，徐武功（有贞）亦不学之甚矣！”

　　沈德符说的是，“天顺”这个年号刚刚被一个在英宗复辟前数月擒获杀头的“妖贼”李珍用过，英宗接着又用，先兆不吉。此外，“天顺”在历史上还被辽、金、元等朝的人用过数次，武夫石亨不知道不奇怪，徐有贞也不了解就学问太差了。

　　其实徐有贞作为京城高官、饱学之士，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之所以推荐“天顺”为年号，应该是认为英宗复辟后使用这个年号实在是太合适了而已。

　　在“天顺”一朝的8年间，一个“顺”字很可能具有特殊的意义，一直被君臣看重和强调。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才有类似这枚瓷片上的瓷画出现。图中瑞果中的“顺”字，应该与“天顺”年号有关。瑞狮献带“顺”字的瑞果，是要向明英宗表达特定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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