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8/7 19:42:30 来源:艺术中国
七夕又名乞巧,起源于汉代,宋时鼎盛。古代文献中最早关于这一传统习俗的记载,可追溯到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即求恩于牵牛织女,以期得到心灵手巧的回报。后来金风玉露,阑珊星斗,古时青年多在七夕佳节望月交游,此去今年,人间的情意自不必说。宋元之时,七夕乞巧繁华胜极,京城中专设集市,各家装点楼台,大张锦绣,笙歌远闻千里。据宋代罗烨、金盈之辑《醉翁谈录》记载:“七夕,潘楼前买卖乞巧物。自七月一日,车马嗔咽,至七夕前三日,车马不通行,相次壅遏,不复得出,至夜方散。”
从诗词歌赋到笔墨丹青,从集庆民俗到曲艺戏剧,千百年来人们咏叹七夕的朝朝暮暮,两情长久,也如年年江月自古奔流。既写七夕,又不只写七夕。既写长相忆,也写久别离,写忍顾鹊桥归路的如梦佳期。既写卧看牵牛织女星、月转过梧桐树影,写帝王清商曲,写百姓乌夜啼,写天上人间慰不平的今夕何夕兮。写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的迢递,再写斗转星移山远近、亘古不变的高低。直写到而今了,抬起头来,望见楚天阔,望见大江流,借着银河碧落的前后,于是对月下酒。
“至今八万六千会,后会滔滔无止期”
相传“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千百年来,牛郎织女的爱情传说已成为七夕时节,无数文人墨客折笔流连的所在,《古诗十九首》中更有名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七夕图》 傅抱石 1944年 立轴 纸本设色 61.3×54cm
忆及这对只能在七夕相见的千年眷侣,古人既有“恐惊天上人”的无穷遐思,也有对爱情传说的唏嘘扼腕。现代画家傅抱石的《七夕》则生动地再现了这一微妙的心境。画面右下角的牛郎骑在牛背上,抬头仰望左上方回眸的织女,织女风吹仙袂飘飘举,犹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仙人之姿,只是眉眼低垂,若有凄楚之情。而掩映在山头的的云雾,仿佛是将他们远隔千里的迢迢银河。画家以自家笔墨写高古人物,迹简意瞻,古雅而神采飞扬。
《缂丝七夕乞巧图轴》 清 47×32cm 藏于故宫博物院
“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白居易的《七夕》似乎弥满了逸兴凛冽的况味,诗人一面极目远眺云端彼方,织女牵牛遥相对望的河汉,一面俯首阴晴圆缺、会少离多的尘寰。于是神话传说中某种朦胧而柔软的怅惘,与人世沉浮里的烟火微明,一并交融在年年此宵的月色中。这种天上人间难分边界的意趣,与清代《缂丝七夕乞巧图轴》有异曲同工之妙,图轴在本色地上彩缂七夕佳节牛郎、织女在天上鹊桥相会、人间妇女或凭栏远眺、或对空乞巧的场景,“承空观之,如雕镂之像”,简练非常。画面下方展示了天际下绿木掩映的庭院,正在进行“暴晒衣裳”“投针于水”“对月穿针”等各种乞拜活动,而上半画幅中遥遥呼应的牵牛织女,正相向疾行,使得作品在世情摹画之外的广阔空间中,平添一种灵气往来的隽永意境,正是人们寄情于神话传说,祈愿心灵手巧、四时和顺的写照。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随着牛郎织女传说日盛,七夕佳节的爱情意涵越发受到关注。如今我们见到的无数以七夕为背景创作的诗画戏剧,大多脱不开爱情的底色,咏叹有情之人即便也如牛郎织女一般远隔千山万水,历经险阻,仍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其中以唐明皇杨贵妃在七月七日作盟约之誓最为知名。
《七夕图》 袁耀 清 绢本设色 93.5×42.5cm
相传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于七夕当日,在骊山华清宫的长生殿上盟誓,约定生生世世永为秦晋之好。白居易《长恨歌》为此留下千古名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清代画家袁耀作《七夕图》,正是以此为题识。画中半弦清月枕着萧萧松木,三十六玉梯河汉,一眼望不尽的宫闱与飞檐,偌大深宫只有帝妃二人凭栏远眺,情致宛然。人物虽小,但姿态生动传神,气韵空灵浪漫,浓淡相宜,且设色淡雅,独具清秀之美。
梅兰芳 《天河配》剧照 图源荣春社
此外,戏曲大才洪昇的名作《长生殿》,也正是取自七月七日之夜,唐明皇与杨贵妃骊山语罢清宵半的海誓山盟,剧目中牛郎织女成为唐明皇与杨贵妃旷世恋情的神性寄托,将牛女传说与李杨爱情巧妙融合,足见功力。明末才女梁孟昭所作的传奇剧本《相思砚》,借家喻户晓的牛郎织女传说为楔子,引出悲欢离合的故事来,以“相”“思”两方砚台作为爱情的信物,情深而正,意切而韵,极富浪漫色彩。编演于清末民初的神话大戏《天河配》,以跌宕起伏的情节曲折动人,1921年,京剧大师梅兰芳曾在吉祥茶园出演《天河配》。剧中设计了摆七巧图、莲池出浴、鹊桥相会等诸多布景,最后牛女相会之际,从鹊桥下还飞出成百只鸟雀,一时传为美谈。投射在艺术作品中的七夕况味,表达了人们对“惆怅佳期又一年”的叹惋和“缘何不使永团圆”的美好心愿。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唐宫七夕乞巧图》 佚名 北宋摹本 绢本设色 161.6 cm × 110.8 cm 藏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五代、两宋时期,七夕集庆规模极大,几乎不亚于新春。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七夕,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嫔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侯。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土民之家皆效之。”无论帝王将相或寻常百姓家,都会在这一天结饰宴游,享夏夜张灯月明之趣。如今最早的与七夕宴游有关的画作是现藏美国大都会美术馆的《唐宫七夕乞巧图》,刻画了高门女子在府邸花园中举办乞巧宴的情景,其中所绘庭院深深,气魄宏大,可一窥唐人笔法。除却亭台楼阁章法有致,案上盛水小碗的细节也清晰可辨,明万历《顺天府志》记载:“七月浮巧针:七日民间女家盛水暴日,令女投水针浮之,初水底日影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槌,卜其巧拙。”古人在月下相聚、月下把盏宴请、月下穿针漫谈、互相切磋,在凭栏高台与雕廊画角之中,借着流水三分、月光洇尽,结伴嬉戏幽游。夜夜流光相皎洁,不失为一种天人相合之趣。
《月曼清游图册·桐荫乞巧》 陈枚 清 绢本设色 37×31.8cm 藏于故宫博物院
深得乾隆赞赏的陈枚《月曼清游图册》,其中一册描绘的也是七月“桐荫乞巧”,同样刻画了诸多曼丽鲜明的女子交游形象。不同于唐代张萱、周昉笔下珠圆玉润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画家以工细流畅的线条和亮丽鲜活的色彩将青春少艾描绘成纤细修长、体态轻盈、“倚风娇无力”之形貌。与明代唐寅、仇英笔下的仕女图相似,追求秀润飘逸的情致,行动之时一一如若风荷举。画中亭台楼阁则遵循了西洋焦点透视法,根据透视线斜度的变化排布建筑,用笔工细严谨,从而加强了平面画幅的立体、纵深效果,在有限的画面上扩展出无限的空间,仿佛诱人深入其中,一枕七夕况味。
“若以手指月,耳中定会流出银河”
2006年5月20日,七夕节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发源于中国的七夕传统,在千百年的文化交流中,部分受中华文化影响的亚洲国家,如今也仍有庆祝七夕的习俗。奈良时代中期开始,日本宫廷和上流社会模仿唐宫,七夕祭、穿针乞巧和七夕诗会蔚然成风。延续了“乞巧”的风俗与习惯,每年夏季,人们在彩色长条诗笺上写下愿望和诗歌,连同彩带、结饰一起挂在自家院内的竹子上,祈求时日顺遂,家宅安康。韩国文学家崔南善在《朝鲜常识》中记载,中国的七夕习俗传入韩国,高丽恭愍王曾与蒙古王后一同祭拜牵牛织女星,并在七夕当日为文武百官发俸降福。一个又一个历史的细节,这些灿若星辰的碎片,有的尚可考,有的淹没在经年。数百载奔流而去,或许极目不见,抬头却仍是同一片星月。(作者:徐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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